文殊阁(三)(1 / 1)

陆阙将人领到门前,轻轻晃动门边悬着的摇铃。

陈泠月晃晃手腕,打量起文殊阁的大门。

一方木门,并不华贵,甚至有些普通跟破落。陆阙并不着急动作,大概等了半刻钟,听到门栓抽动,一个披着外袍的少年探出头来。

他神情迷迷瞪瞪,似久睡刚起,随意地作了揖,“殿下请安,苏太傅方才得知殿下今晚入阁,劳您久等了。”

陆阙随少年并行,陈泠月跟在身后,他道:“无妨,提前一些好提早安顿。朝南的那间厢房现在还是空的吧?”

陈泠月这下知道为何陆阙提早入阁,若她与旁人同住,迟早会被发现并非男儿身。

少年摇头说不清楚,将他二人领到苏太傅房门前便离开了。

陆阙见屋内灯盏亮着,正欲抬手敲门,不想门内之人推门而出。

苏怀瑾年方五十有六,官居吏部尚书兼文殊阁太傅,为人刚正古板,对陆阙这种不按常理办事的人没什么好耐性。

“苏大人,可否为我俩安排住同一处?”

苏怀瑾淡淡地瞄过垂首而立的陈泠月,看着像是清秀儒雅的少年郎,不似陆阙那般混不吝,于是将两人请进去。

陈泠月碍于礼数不能与陆阙相对而坐,立在一旁侍奉茶水。她见苏怀瑾翻出一本厚厚的名册,翻到最新一页,眉头微蹙。

指腹认真摩挲过纸面,苏怀瑾抬头,道:“怕是不行,原本此届入文殊阁的弟子二女九男,殿下若自降身份与人同住尚有空位。只不过——”

苏怀瑾“啧”了一声,稍有不满,“梁家本不打算举荐,但末了还是添了一位,殿下还是随老朽住芳华院。至于弟子,还是住桃李院。”

陈泠月暗想,左右不过通铺,换衣沐浴时注意些也能遮掩过去。

陆阙若有所思地转着茶杯,半晌道:“既然如此,他随我住在芳华院。”

苏怀瑾似乎意识到什么,打量起这个瘦弱少年,广安王在营中豢养男宠之事已是京中心照不宣的传闻。但真的见到,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若说一时恩宠也就罢了,入文殊阁再登庙堂,费尽心思为其谋后路,甚至不惜与他谈和,只怕冷心冷情的广安王殿下动了真心。

但断袖之事他一向看不过眼,更不愿破了规矩。

“殿下,在此阁中,老朽的规矩仅次帝令。”

陆阙放下茶杯,正欲理论。陈泠月见势不妙,俯在陆阙耳边道:“没关系,我注意些不会被人发现的,在军中也是如此。”

她见陆阙依旧眉头轻蹙,但没了争辩的意思,这才放心了些。

陆阙:“那既然早来了,提前选间屋子总行吧。”

苏怀瑾:“请便。”

陆阙:“就要桃李院南向第一间。”

苏怀瑾:“巧了,今日正好也有人选了,正好有人作伴。”

陆阙挑眉:“谁啊这么好眼光,也想住本王当年的屋子?”

苏怀瑾卖起关子:“开阁那日殿下便知了,也是位品学兼善的好学生。”

陈泠月闻言有些紧张,没想到刚来便要适应与人共处。

两人离开时,依旧是那少年摇头晃脑地领着,不过到分叉口,他便不允许陆阙往桃李院方向来了。

师长与学生分住,也是苏怀瑾的规矩。

皎洁的月光洒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清冷迷人。陈泠月拨开两侧生了嫩芽的树枝,便见到一处院门。门上挂着块桃木牌匾,工工整整地写着“桃李院”三个字。

院门还未锁,她推门而入,想起陆阙说的南向第一间就在眼前。

暖黄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在镂空窗柩上留下剪影——少年似是听到来人,正将咬着木簪将长发高高束起。

陈泠月敲门,房间里的脚步急促走近。

“吱——”

她愣住了。

是梁津。

四年前的探花郎,何至于再入文殊阁?

他长发微扬,那双桃花眼中藏着细碎的笑意,语气柔和,“原来是小陈大夫,真是凑巧,今后要多多关照了。”

陈泠月心底不知是何滋味,只默默还礼。

若非梁津执着于陈家之案,早该在朝堂中有一番作为。

陈泠月随梁津进门,桃李院的房间格局大体一致。

右侧是他已经整理好的床铺,房门左边便是她的空床,中间隔了两张桌案,梁津随身带着本旧书就放在烛台旁边。

桌案一侧是衣架与脸盆,梁津显然已经梳洗好了,领她进来后便坐在桌案边

陈泠月把包袱挂在床边,床铺之间没有遮挡,她便问:“梁公子,敢问这院中可有沐浴之处?”

梁津语气温和,丝毫不介意她打扰他读书的雅致。

“院中小径走到底便是,只是今日无人烧热水,小陈大夫可能要委屈一下了。”

她摆手,“梁公子客气,唤我陈皖便是。”

梁津颇有兴致,笑道:“那你也不必梁公子来,梁公子去,我本名梁津,字淮之。”

淮之,他们相识于淮水之畔,她何尝不知道他的名与字呢。

“说起来,我有位故人,名字与你很像呢,阿皖。”

闻言,陈泠月如同被雷击,她只觉身体一瞬僵直,从发顶贯穿至全身。

只有陈家之人才叫过她的小名,阿晚。

她与陈昭,分别于一日朝暮而生。

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了,梁津忽而如此,她有些摸不清是否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全须全尾站在他面前,让他过往的四年喊冤如同虚度。

她讲话忍不住磕绊:“那……真是有缘。”

梁津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略带惊慌的神情,道:“是啊,我第一次在长乐宫见到你时,也觉得十分有缘。”

年前比武那次,她带了面具,但梁津捡到了夔龙玉佩又亲自交给她,必然知道是比武台上的是她。

“是吗?这又如何说起呢?”

陈泠月不死心地问。

“我那位故人是江湖中有名的剑客,其招式更是传奇,曾引无数人神往之,我瞧着阿皖的剑法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

这是要摊牌吗?陈泠月不敢轻易搭话,

梁津又笑道:“不过嘛,她是女子,阿皖你是男子,自然是不同。若你见到她,定然也会觉得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她扯了个笑,“日后若有缘……”

“可惜,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梁津径直打断了她的话,“那人被抄家之后,陨殁在听雪阁中了。”

……

陈泠月终于抬头望向梁津那双映着暖黄光晕的眼睛,像是盈着满月之华。

“想来她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放下往事,为自己而活。节哀,淮之。”

梁津收敛了笑意,轻轻合上眼睛。片刻便吹灭了灯盏,放下帏幔。

陈泠月这才翻出衣物,蹑手蹑脚地推门,拿着床底找出来的木盆,往院中走去。

今日出门有些急,裹胸布缠得让她喘不过气。

沐浴房中分了小隔间,每个都有木桶,不过没有热水。

天气尚且寒冷,冷水激得她一个激灵。她将外袍搭在桶边,捧着凉水让自己清醒一点。

狂跳的心脏逐渐平息,她知道梁津已然清楚她是谁。若是带着面具只看招式尚且可以借口曾无涯门求学。

但若见面,即便她抽条长大,眉眼总难改变。

想必,年前他便已认出来了。

不相认便少一分危险,他自是谨慎的。

她正沉思,窗外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她赶忙披上衣服。

下一刻,便看见陆阙掀开窗户跳了进来。

“喂,这是沐浴室。”

陈泠月受了寒气和惊吓有些不满,低头把衣服理好才转过身来。

陆阙不知道新修建的沐浴室,几乎落地的同一时间背过身去,听见她抱怨才说:“路上喊你,你心事重重的,根本不理,我才跟进来的。”

陆阙也有些生气,从窗户钻进来这种事,他堂堂广安王才不肯做呢。

“见了梁津就这么魂不守舍,没点出息。”

陈泠月懒得跟他拌嘴,直截了当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陆阙倚靠木桶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毕竟你的经典招式一出,有点见识的都看的出你武力不凡。梁津又不是傻子,我不肯让他看你的模样,不还是借着送彩头,名正言顺地见到你。”

“那……”

陆阙听她语气犹豫,冷笑道:“梁二这个年纪收个通房也合情合理,虽然地位不高,但保你一世无忧。”

陈泠月果断拒绝,“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阙骤然转身,几乎瞬移到她面前,这轻功若是放眼江湖也是极少见。

陈泠月只觉耳鬓发丝被掠起的风息牵动,陆阙就已近在身前,淡淡的松香似有若无地将她笼罩。

“那是什么意思,既然你说本王是你的挚友,有什么不能直说。”

陆阙压迫感实在令人难以抗拒,陈泠月被迫接受他的审视,对上那道冷厉的目光。

“家仇未报,我不至于为了一纸旧约让梁二再蹉跎年岁。”

陈泠月以为就此表明决心,陆阙会放过她。不想,她下颌吃痛,被陆阙捏住。

“旧约亦有旧情,只怕是妾无意郎有情。”

陈泠月有些恼了,不知这人又抽什么风,寒夜到此只为与她争辩这些。

她用力掰开他的手,生气道:“殿下是不信我的决心还是怕我与梁二旧情复燃?就算如此,这与殿下有何关系?”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愿为殿下奉上性命换得殿下助我翻案。可故人之事,我不愿殿下插手,哪怕是挚友,也太过了。”

陆阙一瞬表情难以控制地冷到极致,可以用难看形容。

“所以你不寻梁家庇佑,是不想牵连他是吗?所以本王如何,是无所谓的。”

陈泠月刚想反驳,就听到那窗户重重回弹,人早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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