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族长家归来后,方莲的情绪便有些压抑。此时看到姐弟回来,宋虎的笑脸和宋鱼外露的欣喜仿佛阳光,驱散了她心中的乌云,烦恼才褪去。
宋虎笑着抢答,“奶奶,河里的鱼多得很,开个洞便自己跳出来,轻轻松松能捡到这一篓子。”
“是吗?”方莲问完好似打开了记忆的门,温和地说道:
“我幼时也听爹说过,尉河以北的冬日年年皆为大寒,冬日里河流湖泊的冰有时足足三尺,他们常在冬日河水结冰后冬捕,冬捕的收获往往为一年中最多的,皆因鱼在水中憋气憋久了,遇到凿开的洞便想要挤着去活命,结果等着他们的是渔网。”
说完方莲笑着接过他们手中的东西放到杂物间里,一边听宋虎的询问一边回应,一边夸他。
“今夜可以喝鱼汤了,好久没喝了,嗯——还能烤个鱼,鱼儿最爱喝,小虎你喜欢鱼肠,明日咱们吃炒鱼肠,放些荤油,一定香得你舌头都能吞下去。”方莲捏了捏宋虎瘦瘦的小脸,左右扯了扯,祖孙两很是开心。
“奶奶,今日吃鱼肠!”
“明日吃吧,先吃姐姐爱吃的”,方莲逗他,有了新吃食,大家都开怀不少。
“铁竹叔来收米了吗?”宋鱼问道。
“嗯,来了,咱家没有壮劳力去巡逻,我便想多给一碗米,他没要。”
“咱们不是先例,村里只有老弱的家也不少,您不必如此介怀,小弟迟早要长大,日后我们也需帮着其他人,族中自有考量。”宋鱼开导她。
方莲性子好,很怕给人添麻烦,也怕自己欠了人情债,是以任何事情都想做得尽善尽美。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那不如明年山上果子熟了,您多做些干果,给村里人每户送些?”方莲来自海边城镇,十五岁逃难阴差阳错进入赤峰山被宋雷英救下,后两人日久生情成了婚。
方莲母亲覃氏有一手做果脯的好手艺,方莲将之传承下来,宋家村里没人手艺比她更好。
听了宋鱼的主意,方莲觉得甚好,有了回报总好过不作为。
方莲提起篓子,宋鱼上前与她一起抬,打开堂屋后门,后面便是阳沟,一道溪流被引到阳沟后,用石板垒起来的水槽里清水孱孱。
对比寒冷的空气,泉水微温并未结冰。
将篓子泡到小水槽里,方莲准备一条条处理了。
宋虎还跟在后面叽叽喳喳说鱼是怎么跳上来,他是怎么钓鱼的。
宋鱼将兴奋过头的他赶回房去,“走走走,把你的衣裳换一下,又脏又湿。”
宋虎兴奋的情绪压抑不了,一边去换衣裳,一边在房里大声喊着告诉方莲,“奶奶,明日还要去,二伯说要告诉村长,看看明日村里人去不去。”
“奶奶,我明日还可以去吗!”他已经快速换好了棉外衫,是宋刚的大衣裳改小的,有几个补丁却干净整洁。
方莲一边用刀刨鱼,一边回答他:“行,去便去,但是要听姐姐的话。”
宋鱼坐在方莲对面,与方莲一起处理鱼,从鱼腹里拿出来的东西将胆单独挑到一个小碗里,鱼肠鱼白又单独放。
方莲爱鱼胆,煮熟了戳开泡着水酒喝,宋鱼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味道奇怪。
她一边双手飞快地处理鱼,一边说:“奶奶,明日我便不去了,今日没有练跑,明日还要加倍努力,况且我们姐弟人小,也帮不上什么忙,去了也是白占了二伯便宜。若是鱼获多,上次别人在山洞留下的碎银子可以用来与族人买些鱼。”
“姐~我想去!”宋虎小脸上哀怨不已,对着宋鱼撒娇。
“你想去便去吧,明日去了后日回来多练半个时辰你可愿意?”
“我愿意!”宋虎喜不自胜,连声说愿意。
晚食奶奶果然煮了鱼汤,逗宋虎说明日再吃的鱼肠也炒了一半,孩子欣喜若狂,新鲜的鱼汤鲜香可口,用干姜与干葱炒过的鱼肠香味更是霸道,三人大快朵颐。
宋鱼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新鲜的鱼汤,即便有几分微腥,仍然吃得鼓腹含和,吃完只得在堂屋中绕着火塘走来走去,弄得洗碗的宋虎大呼头晕。
夜里,就着昏黄的油灯,方莲揭开被子,把最靠里的一块床板拉起来,里面有个小暗格,格子中躺着一个鞋盒大小的木箱子。
她将格子里的小盒子拿出来,让宋鱼打开。
宋鱼很是听话,什么也没问便开了,想不到其中居然是大大小小十几个银锭子和一些银首饰,“奶奶,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一个猎户家庭,居然能攒下如此多家财,宋鱼觉得不可思议。
“鱼儿,这是你爹娘留下的,你今日说起想买鱼的事儿,我便想着以后让你管着些银子,家里还有一百三十四两银子,另外我放在枕头里的碎银和铜板一共还有三两八钱,你若是有要花银子的地方,便自己拿些主意。
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再寻我问问,奶奶老了,以后你要嫁人奶奶也帮不上什么,奶奶只希望你以后能懂得怎么管家。”
当初宋刚在世时家中猎物和皮毛不少,卖了不少银子,何巧还好运地找到一株百年灵芝,虽没有采集令无法高价卖出,偷偷卖倒也得了八十几两。
可方莲看他们姐弟二人还小,成长需要的时间还长,宋鱼又已经十一岁,长到十七八岁嫁人也需要嫁妆银子,一家老小没个壮劳力,偶尔让村人帮忙做事,也需要给些铜板,如何省都不过分,是以家中银钱虽然不少,吃食却都以杂粮和糊糊为主。
方莲一边说一边摸着宋鱼的小脸,这张脸虽然被冷风吹得皲裂,手中摸着并不光滑,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相,即便是微弱的光,也能看到她一张鹅蛋脸上眉如新月,目若清泉,唇角笑窝浅浅,开心起来时如盛着蜜糖。
十一岁本应还是懵懂的年纪,可鱼儿本身早慧,这些年与她一起读了些书,识字不少,算数更是信手拈来,如今她很是沉静,家里家外已经能一手理好,特别是父母去世这一年,孩子话少了,做事却更稳妥了。
她的好越大越容易被人发现。
这样的孩子如何能不让她担忧。
村里人都知道鱼儿是捡来的孩子,若是真对她有意,鱼儿也喜欢,她便不能阻止。她就怕自己不在了,宋鱼去了别人家不会管好自己的小家,被人欺负了去。
是以今日听了宋鱼说明日要用银子买些鱼,才会将家中的存银拿出来,也让宋鱼知道银子放在何方,万一她将来有个不测,两姐弟才不至于乱了方寸。
谁知宋鱼却不答应,“奶奶,我不管银子,我永远都在奶奶身边,以后您帮我管着我的银子。”宋鱼将方莲的手拉下来两手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