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蝉鸣在清河镇上空聒噪地响着,聚香居后厨的老卤汤却比往日更沸。
何青云用长勺撇去浮沫,看着陶瓮里翻滚的深褐色卤汁,鼻尖萦绕着八角与桂皮的复合香气,这锅老汤是聚香居的命脉,也是何老三一家觊觎的目标。
三日前,何平安在镇子东头的赌坊撞见何老三之子鬼鬼祟祟地与陌生汉子嘀咕,话里话外总绕着“秘方”“深夜”等字眼。
何青云立刻想起何老二家败落前,何老三媳妇曾假意上门送腌菜,实则在后厨东张西望的情景。
“他们想偷卤料方子。”何青云将沾着卤汁的木勺重重搁在灶台上,釉面陶瓮在火光下映出她冷冽的眼神,“何老三那阴损性子,见不得别人好,如今何老二倒了,他定想靠偷方子翻盘。”
李重阳正在账房核账,闻言推开盘算走过来。
他袖中藏着半张从何老三儿子袖口扯下的赌坊欠条,纸角还沾着暗红印泥:“我已让杂役在后门洒了细灰,若今夜有人翻墙,必留脚印,但咱们得设个套,让他们偷得心甘情愿。”
暮色四合时,何青云故意将新制的卤料包随意搁在厨房矮柜上,牛皮纸包上还用朱砂笔写着“秘制”二字。
李重阳则在柜脚暗格藏了半袋草木灰,又在窗棂糊了层薄如蝉翼的纱纸,只要有人触碰,纸背的荧光粉便会沾在衣物上。
三更梆子响过,聚香居的后厨果然传来窸窣声。
何青云躲在柴房缝隙后,看见三道黑影如狸猫般翻过后墙,为首的正是佝偻着背的何老三。
他手里攥着油布包,两个儿子则各持一把锈刀,径直扑向矮柜。
“爹,就是这包!”
何老三长子抓起卤料包往怀里塞,袖口蹭到柜角时,暗格里的草木灰簌簌落下,在月光下划出银白轨迹。
何老三得意地冷笑:“哼,何青云那丫头还以为能防住我?等拿到方子,我就去邻镇开十家卤味铺,让她喝西北风去!“
话音未落,李重阳突然扯开柴房绳结,预先悬在梁上的铜盆哐当砸下,惊飞了房檐下栖息的燕子。
何青云同时点燃灶膛里的湿柴,浓烟裹着辣椒粉冲天而起,呛得三个贼子连连咳嗽。
“抓贼啊!”
何平安带着早已埋伏在院外的乡丁冲进来,火把将后厨照得如同白昼。
何老三父子三人被浓烟迷了眼,刚想翻墙逃跑,却发现裤脚全沾着荧光粉,在火光下格外显眼。
“何老三!你竟敢偷我家秘方!”
何青云手持柴刀挡在陶瓮前,刀刃在火把下泛着寒光:“看看你们身上的粉,还有这卤料包,我早就在里面掺了泻药,敢拿就等着拉断肠子!“
何老三长子吓得手一抖,卤料包掉在地上散开,里面露出的竟是半袋灶心土混着辣椒面。
何老三惊得目瞪口呆,他伸手去抢,却被何青云一脚踹在手腕上,疼得跪倒在地。
“冤枉啊!我们只是路过......”
何老三媳妇不知何时也混在人群里,见状扑上来想撒泼,却被李重阳用账本挡住:“路过需要带刀?路过会在袖口藏赌坊欠条?”
他扬了扬手中的纸片,上面“何明山”三个歪字清晰可见:“你儿子欠了赌坊三十两,是不是想用偷来的方子抵债?”
围观的乡邻顿时哗然,何老三媳妇脸色煞白,瘫坐在地哭嚎起来。
何老三看着满地狼藉的灶心土,又看看儿子裤脚上洗不掉的荧光粉,知道自己彻底栽了。
“把他们送官!”
何青云指着三个贼子,声音冷得像冰:“偷盗未遂,按律当杖责八十,再游街示众!”
何老三闻言猛地抬头,杖责八十足以要他半条命,他膝行到何青云面前,磕头如捣蒜:“春莲侄女,我错了!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遭吧!”
何青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起原主被推下水时他袖手旁观的模样,想起母亲被他们逼得掉泪的情景,心中没有半分动摇:“当初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时,可曾想过饶人?”
乡丁将三个贼子捆成粽子拖走时,何老三媳妇的哭喊声渐渐远去,何青云蹲下身,用指尖沾起地上的草木灰,对着火把吹了口气,银白粉末在光柱中飘散如星。
“青云,”李重阳递来干净的帕子,“这下何老三一家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何青云擦着手,看着陶瓮里重新沸腾的老卤汤,火光映得她眼底暖意渐生:“对付豺狼,就得有猎人的法子,但这方子终究是咱们的立身之本,往后得设个更稳妥的地方存放。”
她转身走向储物间最深处,那里有面用超市钢板加固的墙壁,暗格里藏着真正的卤料秘方,用防水油纸层层包裹,还撒着只有她知道的防潮药粉。
窗外,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给聚香居的幌子镀上金边,何青云看着案板上新鲜的猪耳朵,突然想起什么,对李重阳笑着开口。
“明日让何小丫去镇上卖卤味时,记得多带些辣鸡爪,就说......就说是给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准备的,省得他们闲着没事乱编排。”
李重阳闻言失笑,晨光落在他眼底,漾起温柔的涟漪。
他知道,这个看似冷硬狠辣的少女,早已在乱世中磨砺出最坚硬的铠甲,而他能做的,就是站在她身侧,守好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