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你是我的亲人(1 / 1)

夜色渺远,繁星灿然。

孙莲心跟远在莫斯科出差的莫之叹通完电话,夜色已经很深了,白天闹闹腾腾的医院,喧闹挥去,已经安静很多,人也稀少寥落起来,走廊空了很多,鲜有人走动或者候诊了。

孙莲心放下电话,觉得异常疲惫,掏空了五脏六腑一样,这是她跟莫之叹打电话最累心的一次,通话到了后边,她几欲跟莫之叹说明她现在严重的病情,让莫之叹离开自己,但多次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

没有说,怕他为这事儿严重分心,当即不办事儿了。立马飞回来,公差泡汤,单位遭殃,她不想因为她的烧伤事故,拖累了莫之叹岌岌可危的公司,万一因为她这个大累赘造成了公司倒闭的话,她不能承受之重。

孙莲心讲完电话,她嘴唇有些干枯,想让妹妹孙文艺给她倒点儿水,喝口水,滋润一下喉咙,但她欠身看见妹妹趴在病房的小桌上,那么投入的复习刷题,于心不忍,就忍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忍过去了,就继续在病榻上痴躺,躺成了一个死物一样。

痴躺半晌,大概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样子吧,孙莲心想撒尿,但看看妹妹还在投入地复习刷题,好像在验算数学题。

孙莲心知道,数学成绩好坏,跟刷题多少有关系,刷题越多,成绩越好,这是一个逃脱不掉的规律。

看着妹妹那么投入,孙莲心不想打扰妹妹,让她多刷一会儿题,说不定多拿几分。

高考的时候,别说多出几分,就算是多出一分,就会把千千万万考生甩到身后去,很是残酷。

那就憋着吧,孙莲心知道憋尿不好,但她为了备考的妹妹,还是忍了。

她开始用手摸自己的脸。

被严重烧伤毁容以后,她会经常忍不住地摸自己的脸,这成了习惯。

孙莲心的手摸索着,觉得脸上坑坑洼洼全是疤,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她的手摸的着,摸着坑坑洼洼的脸,她知道自己变成面目狰狞可怕的厉鬼模样了,懵懂不喑事的孩子,看见了都会吓得哇啦哇啦哭。

她自己就有过类似的可怕经历,那大概是她四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她的胆子很小,比针尖儿还小。有一天,她跟妈妈高高兴兴到超市买冰淇淋,刚进超市,她看见了一个被火烧成鬼脸的女人,她的眼眶烧得畸形,快包裹不住眼珠子了,圆溜溜的眼珠子快瞪出眼眶了,她当即吓哭了。那女人开始时不知道怎么了,还过来哄她,拿出一根儿棒棒糖想逗她笑,她哭得更厉害了。那天的冰淇淋也没有买成,晚上回到家以后,她睡着了,还被吓得在梦中抽泣。

孙莲心想到自己往昔的那一幕,就在眼前,就像刚刚发生过的一样,比刚从桃树上摘下来的鲜桃一样新鲜,新鲜到滴答水珠子。

月光从窗户晒进来,晒到了孙莲心的脸上,但她迟钝的脸没有一点儿感觉,因为她的头上缠着纱布,脸上也缠着纱布,有了厚厚纱布的阻碍,她已经感受不到月光的存在了。

在过去情形就不一样了,她能感受到月光在自己俊俏脸颊上移动的轻微的不易察觉的感觉,她感觉到月光在脸上移动是在她上大一的时候,那时候她寝室的床靠近窗户。有一天晚上,她写一首月光诗的时候,在闭目凝神思缕静默中,她感到润滑细腻如绸缎的银白月光,剔透虫子那样慢慢在她的脸颊上爬动,风儿拂动的月光爬过时,给她一种舒爽的美妙感觉。

“我可能以后看不到的月光了……”孙莲心有些伤感地在内心感慨着,在她的潜意识里,她的眼睛已经被爆炸的煤气灶引发的大火烧瞎了美眸,可能无缘再看见阳光和月光了,这些都让她悲哀。这使她想起了俄罗斯诗人巴尔蒙特的诗歌《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她在心里默诵着那首优美的诗歌: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和蔚蓝色的田野/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和连绵的群山/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大海/和百花盛开的峡谷/我与世界签订了和约/我是世界的真主/我战胜了冷漠无言的冰川/我创造了自己的理想/我每时每刻都充满了启示/我时时刻刻都在歌唱/我的理想来自苦难/但我因此而受人喜爱/试问天下谁能与我的歌声媲美/无人、无人媲美/我来到这个世界为的是看太阳/而一旦天光熄灭/我也仍将歌唱……歌颂太阳/直到人生的最后时光!

孙莲心在心里默咏完俄罗斯诗人巴尔蒙特诗歌的时候,妹妹孙文艺看到了姐姐的落寞,孤寂,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刷题,来到了她的身边,小声问比麻花还脆弱的姐姐:“姐姐你又哭了?”

“我没哭……”孙莲心想否认。

“你哭了。”孙文艺说着,眼泪渗出纱布,纱布上就有了抹不去的泪痕。

孙文艺拿出纸巾,想给姐姐擦擦眼泪,但隔着纱布,擦不成,心里揪疼,气结,只好轻轻叹息作罢。

“姐姐变成丑八怪了,姐姐怎么活啊?!”孙莲心突然忍不住冒出一句,这句悲戚的话,足可以杀死这个世界。

“你会恢复原来美貌的样子。”孙文艺宽慰着姐姐那颗受伤的心,她没有任何办法,没有回天之力,恨自己不是神通广大的超神,没有超能力治愈姐姐,让她恢复美艳原貌,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安抚姐姐那颗受伤的残碎不堪的玻璃心。

“不会了,永远不会了。”孙莲心用深沉的语调沮丧地说,“我的眼睛怕是都被烟火熏坏了,就是勉强治好,也不会像原来那么漂亮,不会再熠熠生辉的样子了,就算不瞎,保住了眼睛,肯定也会像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的眼睛一样浑浊,没有精神气儿,暮气昭昭,使人昏昏……想想都可怕!”

孙莲心极度沉郁的话,带着几分绝望感,听了让人心颤。

“姐姐,没事儿,听说眼珠可以移植,如果不行的话,我把我的眼睛移植给你。”孙文艺继续宽展着姐姐的心,想让她高兴一些,不要整天情绪太低落。他们的语文老师说,低落的情绪是一把慢性杀人的刀子,她想让姐姐孙莲心把拿把刀子扔到太平洋去。

“姐姐,把我的眼球移植给你,我愿意当……”孙文艺口吻顿了一下,迟疑了一下,说,“我愿意当一个瞎子,想体验一下当盲人的生活。我热爱表演,我瞎了以后,就当一个特型演员,专门演绎盲人的生活,一定很有意思……”

“你真的想把眼睛给姐姐?”孙莲心很是感动,追问妹妹一句。

“当……然。”孙文艺说,她脸上的肌肉忽然抽动了一下。

“你把眼睛给了我,就上不了大学了。”孙莲心替妹妹担心地说着,摇摇头。

“没事儿,我可以上盲人大学,学习盲文,我很聪明,很容易学会盲文……”孙文艺下定了决心一样说,口吻很执拗,一点儿也不含糊忧悒的样子。

“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孙莲心激动地一把把妹妹紧紧抱在怀里。

孙文艺觉得姐姐有些动心了,她没有恨姐姐,为了姐姐,她可以为姐姐做任何事情,因为姐姐对她太好了。记得有一年冬天,在一个北风呼啸的下午,假小子一样调皮的孙文艺和弟弟孙一定,在葫芦河的一条河湾子滑冰,她滑的飞快,像鸟儿飞一样快,一不小心钻进了一个钓鱼人挖的冰窟窿,孙一定吓哭了,姐姐也吓坏了,但姐姐没有迟疑,当即钻进冰窟窿里,硬生生把她从冰窟窿里拽出来,捡了一条小命。

孙文艺想,我的命就是姐姐捡来的,那次如果没有姐姐,她早就见阎王爷了,到那边给阎王爷端茶倒水,伺候他老人家去了。

“姐姐,你同意我把眼睛给你了?你要相信我,不然的话,我跟你签订一份捐献眼球的合同,我十八岁了,签合同有法律效力了。”孙文艺没有撒谎,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吐字十分清晰。

“你就瞎说伤姐姐的心吧。”孙莲心叹口气说,“姐姐都成这样了,已经够难受的了,你还忍心在姐姐的伤口撒盐,你也太狠心了。”说着,用手怜惜地拍拍妹妹的滑嫩手背,含着眼泪说,“有你这样的妹妹真好!姐姐不遗憾,死了也值了,记着,我们下辈子还做姐妹。”

“好的。”孙文艺说:“姐姐,不过,如果有下一辈子的话,我不给你当妹妹了。”

“为什么?”孙莲心一愣,“不喜欢我这个姐姐,当得不够格,我改还不行吗?”

“我下辈子……”孙文艺想想说,“我下辈子给你当姐姐,你是我的妹妹,我会更好的照顾你……”

“别说了妹妹,我受不了了。”孙莲心哭着再次搂定了妹妹,生怕她从自己的生命中抛掉了一样。

病房里顿时极端安静。

过了一小忽,孙文艺松开姐姐说:“姐姐!我的好姐姐!我想为你减轻痛苦,你不答应,我对你有些失望。”

“你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忍心伤害你。”孙莲心说着,想笑,但她没有笑出来,就是笑出来,那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我是自愿的,自愿的就不算是伤害。”孙文艺冷静的说。

“你还是好好复习考大学吧,不要因为姐姐的病拖累了你和一定考大学,那样,我会很愧疚的。”孙莲心说着,想起刚才尿憋的事儿来,想让妹妹把尿壶拿给她,服侍她撒尿时,她没有吭声,她发现自己的尿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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