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沉寂了一段时间。
果然,禾蕖与白龙青鸢那两个人之间便再无音讯了,那二位几乎是消失地无影无踪。
禾蕖不禁有些懊恼,后悔当初为什么无视他们,后悔为什么不逼问清楚就这样放任他们离去。
难道只是因为玄墨的背叛吗?可若真是这样,她的心未免也太过于脆弱了。
在长玄序兜兜转转游荡了几日,她在无意之间走进了一片沙漠,任何一个世界都有沙漠,可那里的漠地,却不同于其他地方所见到的那样。
禾蕖弯下腰,伸手捧起一些沙子,那沙砾从她的指缝中流下来,仿佛如金子一般闪耀着。
她抬眼望去,发觉前方正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绿洲,原来这里并非寸草不生。
那不远处传来滚烫的夹带着细沙的气息,让禾蕖有些熟悉。
“是天神族的气息?”禾蕖在心中想道。
她决定走进沙漠的深处,也就是前方的绿洲,去一探究竟。
随着她脚下的步伐推进,她的视野也渐渐开阔了起来。
她看到,前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倒悬着的太阳。
准确来说,是一个水面上太阳的倒影。
这片沙漠绿洲虽然很多,但并非那么夸张,这样广阔的水域,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莫非这里是一片临海沙漠?”
禾蕖不由自主地上前奔跑而去,脚下的沙子也随着她的加快而飞溅了起来。
直到她停下脚步,近距离地看见了这沙漠中的日不落之海。
还有那片海滩上的行人,那是禾蕖见到的,也是接触到的第一批长玄序人。
她定晴一看,那人群里,正坐着一个面对着海滩,欣赏前方日落的男人,他的身上穿着白金相间的挡风长袍,气质比较儒雅,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那人像是知道禾蕖会来似的,立即起身,特意向禾蕖走来,那双眼睛刚好对上了禾蕖向他投来的目光。
“你……是哪位天神族人?”禾蕖友好的问道。
那男人回答道:“旧神。”
禾蕖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说:“你不像是旧神,但为何来此呢?”
男人用手指了指禾蕖说:“等待你,也就是我面前的轮回之神。”
对方的眼睛平静地盯着她,黑色的长发束起,海面上倒悬着的太阳从他的脚下一直映照上他那有些黢黑的脸庞。
他竟然知道禾蕖的身份,看着他的样子,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他真的是旧神吗?可身上的力量也未免过于薄弱了。
禾蕖说:“我自身坠入轮回如今已经不再是轮回之神。”
“这只是一个变化的过程,改变不了你的本质,若有机缘,你还能像从前一样。”
禾蕖在他说完这一番话的同时,也悄悄地在身后用轮回之境窥探了对方的一丝底细。
他继续说道:“我说的没错吧?你只是失去了一部分力量,实际上你还是轮回的主人。”
禾蕖微微笑道:“九色鹿……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名字了,拥有信徒与人共生,有你这样的旧神在,难怪玄墨会带着那么多天神族来到长玄序。”
对方听后露出惊奇的表情,说:“玄墨,是新晋的十二主神首领吗?”
听这语气,很显然,九色鹿是在明知故问。
禾蕖朝他挥手,脸色有些不高兴,冷声道:“你莫要明知故问,他早已领着天神族携心脉分散,美名其曰共生,在我眼中,你们不过是寄生虫一般的存在,吸凡人的精魄,也算共生?你给过他们什么?”
“平安,和平……每个地方都有信仰的神掌管着,如若不然,他们早就消失殆尽了,何况……你最初来到长玄序的目的,难道不是占领与杀戮吗?”
“我倒觉得你不如直接杀了他们,你们不杀……自然是因为他们有利用价值,至于价值是什么,我现在也摸不透,但早晚有一天,你们会遭遇反噬,落得个自食其果。”
“何出此言?”
“正如你所说,我是轮回神,因果轮回的道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哈哈哈哈……”
九色鹿突然放声大笑,随后反问道:“那你要如何呢?你要如何生存?”
禾蕖叹道:“旧神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变化成凡人,自是要与人共生。”
九色鹿哼了一声,语气讥讽道:“不归顺天神族,那你就与凡人一样贡献出自己的一切吧。”
禾蕖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九色鹿说到底还是玄墨派过来的人,刚好生活在这片漠地就被促使着来和自己谈判,好劝说自己以此交出轮回之境归顺他们。
否则,后果就会像长玄序的凡人一样为他们所用。
禾蕖倒是一点也不怕,她心中有底气,她也明白,只要自己不愿意,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是杀不死自己的。
如若一旦归顺,那么,这条命就一定会白白葬送在他们的手中。
九色鹿见禾蕖并没有归顺的意思,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
“既然你这么不给面子,那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你把轮回之境留下,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片刻,禾蕖唤出轮回之境,她将目光看向手中的法器,挑衅道:“轮回之境现在就在我手中,杀了我,你就能得到了。”
“我确实杀不死你,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杀了你让你轮回,且你尚在襁褓之中,又如何能对付我们呢?到时轮回之境自然就到手了。”
“那你就来试试,正好也让你来见识见识一下,轮回之境的厉害之处!”
“真是口出狂言!进了我的漠地,看你又如何能逃的出这沙海!”
九色鹿说完,便露出了真身,片刻,身边便引起一股强大的风场,飓风将身边的狂沙吹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沙尘暴。
禾蕖闭上眼睛,任由沙尘暴在她面前肆虐,她轻握轮回之境,使唤出它的力量,那股如星辰一般的力量渐渐涌向九色鹿逼近,谁都没有想到,那股看似毫无威慑的片片星辰,竟随意控制了九色鹿的时间。
九色鹿只感觉被那股星旋包围,开始全身发热,他不断地挣扎道:“怎……怎么回事,我的寿命怎突然成了暮年?”
随着九色鹿的身体机能衰弱,风沙也渐渐停息,沙尘暴看起来似乎已经成为了一堆软绵绵的雾气一般。
禾蕖俯视着九色鹿,目光如炬,那种将轮回之境握在手中的神态,犹如世界的中心点一般。
禾蕖赞叹道:“轮回之境的妙用就是如此,看似毫无杀伤力的力量,才最让人致命。即使天神族的寿命已经接近永生,但轮回之境总归会找到任何一个生命的尽头。”
说着,禾蕖又继续施法,将九色鹿顷刻之间又变成稚嫩的幼崽。
禾蕖傲慢地说道:“刚刚你说,我若尚在襁褓之中,你可以轻易将我击败,这才过了几时?倒让你先尝到这种滋味了。”
“你!”
九色鹿怒不可遏地盯着禾蕖,可自己现在已被轮回之境压制住身子根本无法动弹。
“正好,轮回之境需要力量充盈,好解开我的封印,就先……拿你与这漠地中的人来献祭吧?”
九色鹿瞬间慌张了起来,说道:“你怎能如此!?这是一个昌盛的国家,那么多生命,怎么能就这样毁于一旦?”
“养在器皿中的昌盛?你不过是为你失去的价值而感到可惜,为自己的力量夺走而感到不甘而已,详装什么圣人?”
九色鹿愤愤道:“那你呢?你又装什么圣人来批判我?”
“我批判你伪善,不代表我也要成为圣人,我不屑。”
说完,禾蕖果断地向轮回之境继续施法,将这片漠地的所有生灵的魂魄全部收入轮回之境,就连同九色鹿身上的神力也全部献祭在了轮回之境当中。
一瞬间,刚刚海滩上因为二人的打斗而惊慌失措的行人们全部消失,这片漠地瞬间成为了一片死寂。
周围寂静的可怕,就只能听见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禾蕖在原地凝神了一会儿,准备继续前去漠地探索。
这个世界的历史太久远,而这里的遗迹也许还留存了许多来自古老旧神所留下的宝藏。
禾蕖看着地上那九色鹿遗落的衣物,忍不住唾弃道:“亏他是十二神主之一,这位九色鹿旧神未免也太弱了些?”
不过想想也是,能够轻易服从小自己一辈的十二主神新首领,想必也强不到哪儿去。
她向前走了不久之后,前方一座宏伟的神庙建筑物赫然出现在了禾蕖的眼前,那神殿金光闪闪,就如同那些金沙砾一样,耀眼夺目。
禾蕖看的有些心烦,蹙眉道:“看我不拆了你的庙宇!”
说罢,她挥手控制手中的轮回之境,顷刻之间便将庙宇震榻,顺便把九色鹿的神像也打的四分五裂。
禾蕖看着掉落在沙地里的碎片,冷声说道:“现如今这里可真成了寸草不生,把你的信徒们都消灭,没有了信徒,你就好好待在这漠地里沉睡吧。”
禾蕖又继续前行,来到了一片月牙形状的湖泊附近,湖旁的楼宇似乎还是崭新如初的。
禾蕖看着宏伟的建筑物,惋惜道:“可惜了……这刚建成的楼房,还是……留下来吧。”
禾蕖忽然之间想道:玄墨会在这吗?
可转念又一想,如果他真的在附近,刚刚那一幕他早就出手了吧……
若要对付两个天神族,她还真不一定是对手。
就在这时,她仿佛在附近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息,由于刚刚庙宇震榻的影响。
所以她只能在楼宇废墟里一点点摸索起来,终于,她在另一个摆放着九色鹿的神像底座下面找到了一个发着微弱金光的东西。
禾蕖用手拂去上面的沙砾,下面埋藏着的竟是一块金子碎片,上面雕刻着的是一个清晰的凤纹图案。
禾蕖蹲下来仔细端详着这金块上的图案,她用手摸了摸额头,思索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才豁然开朗。
她低语道:“金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谓金乌,也曾是天神族的一员,可早就听说祂在北凌战场上陨落了,莫非……祂逃到了这里?
说起北凌战场,那时候陨落了不少天神族的古老血脉,也有离开神界去往各地安身的,那部分神几乎是与世无争的。可那个时候,也没人会相信除了神界以外还有其他落脚点。
现在细想也许真的就是来到了长玄序。
禾蕖的心里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原来天神族远比她想的还要早进入长玄序,恐怕长玄序就是因此而跟自己的平行世界就这样分割开来的吧?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呢?
禾蕖看这金块倒有些年头,而且还是正好被故意埋藏在凡人不可靠近的神像下面。
玄墨他们……到底在隐藏什么事情?又在提防长玄序人什么?
禾蕖将金块小心翼翼收起来,而后还不忘又打碎了那个九色鹿神像。
就在她还在原地愣神,百思不得其解之时。
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禾蕖听到她的身后传来了那种踩在沙子里软绵绵的脚步声,可刚一回头准备一探究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重重打倒在地,她努力看向那个向她偷袭的人,她的瞳孔不由地颤抖起来,那个身形,她永远都忘不了。
此人正是玄墨。
禾蕖咳嗽了两声,鲜血一下就从她的嘴角滴落下来,她摸了摸胸口,一阵疼痛感袭来。
禾蕖在心里抱怨道:凡人的身躯还是太弱了。
站在禾蕖面前的玄墨穿了一件黑色镶着金色细粉的长袍,他墨绿色的眼睛里散发出的光芒如深渊一般令人畏惧。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禾蕖,嘴角露出一丝得意,说道:“看来九色鹿已经被你解决了?可惜我还是晚来了一步。”
禾蕖因为刚刚的袭击,身体有些支撑不住,语气变得有些虚弱,但在玄墨的面前,还是用尽自己的力气骂道:“无耻……!”
玄墨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恼怒道:“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没有死在轮回之境里?!”
他的语气像淬毒的刀子,既狠毒又犀利,让人无法招架。
禾蕖淡漠地说道:“很气愤吗?我好不容易沦陷在你精心编造的谎言里,却大难不死。”
“你早点死了不就好了?现在何必把场面弄的那么难看?死在美丽的谎言之中,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所以你为什么要怎么做?我本以为你狠心到连自己的弟弟也要一起葬送,现如今看,你想要的只是我一个人的命吧……我的死对于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想知道吗?”玄墨露出诡异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我凭什么告诉你?等你真的死了,才有资格知道这件事,在此之前,你每轮回一次我就要杀你一次。”
玄墨发出玩味似的笑声,接着说:“不过……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会让你死的漂亮点。”
禾蕖撇过头,只觉得眼前人的内心是无比的病态。
禾蕖用尽手上最后一点力气唤出轮回之境,准备向玄墨设下轮回之印,在想着他被控制的间隙,好趁机逃走。
可接下来的场景却让禾蕖目瞪结舌。
轮回之境在他的身上竟毫无作用,甚至可以说像空气一样。
“你……你怎么会?!”
禾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尝试再次施法,可玄墨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半点动静和变化。
玄墨笑道:“你以为我冒着风险和虚无之主之间交易的是什么?”
禾蕖霎时间僵硬在原地,可看他狂傲的神情,只是如此吗?
禾蕖不甘心地摇了摇头,她万万没想到,她的第一世就这么结束了,难道在这之后的每一世,都会被他这样羞辱致死,一直到她屈服在他的脚下,直到真正的死亡吗?
禾蕖咬紧牙关,她的不甘与怒气上升却无处发泄。
正当她准备闭上眼睛迎接死亡之时,突然,周围却开始风起云涌,玄墨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手持双剑,步伐缓慢地靠近了玄墨,那两把双剑从他手中不知不觉便交叉着架在了玄墨的脖子上。
那男子的装束正是先前见到的虚无之主,披着一件黑蓝色的披风,身上的长衫腰间用银饰装饰,上面还挂着一枚青白色的玉佩,他棕色的眼睛看着玄墨,像雄鹰一般锐利又明朗,黑色的头发半披着,束起的头发只用一根朴素的银簪插着。
他慢慢地贴近玄墨的耳边,说道:“上次才与你战了多久?这么快就养好伤出来了?”
玄墨刚刚还得意狂傲的脸庞瞬间凝重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没有察觉到。”玄墨开口道。
“我还需要你察觉吗?我看你分明是故意出来,好暴露自己来挑衅我。”
玄墨的身子比较灵活,所以马上快速推开了他的长剑,退到了一边。
玄墨的手因为徒手拨开长剑的原因,已经划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虚无之主朝玄墨伸出一只手,似乎是在向他要什么。
“把东西给我。”
玄墨抬起手,揉了揉手指上的血,说道:“找不到就别要了。”
虚无之主悻悻地说道:“你连自己的族人都背弃,还真是无耻之徒。”
“虚无之主也没有多诚实,我在你面前还是逊色一些的。”
“没关系,不影响我取你的命。”
虚无之主挥了挥手中的双剑,准备向玄墨冲去。
玄墨微笑着,原地不动,转眼之间就化成了一团黑雾,在他消失之时,还在空中留下了一句话:“连我的本体与虚体都分不清,还想拿回你的东西?”
“就这么走了?”禾蕖看着这一切觉得有十分不可思议,本来还觉得他们两个会酣畅淋漓地打一场的。
禾蕖问虚无之主:“你明明可以杀了他的,为什么?”
虚无之主轻笑一声,真的难以想象会是诞生在深渊里的生命表现出来的。
他收起长剑,戏谑地说道:“猎物都是这样玩的。”
“他一定抓住了你什么把柄吧?所以你只能虐他不能杀他……”
虚无之主发出赞叹的声音,说:“你很聪明嘛……”
“不过你来的正好,顺便救了我一命。”
“我不过是碰巧遇上你而已,你别自作多情往自己脸上贴金。”
禾蕖垂眸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你伤的很重,他也伤的很重,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出来了。”
此时的禾蕖面对着他,心中不禁萌发出了一个疑问,她开口问道:“你和玄墨之间到底交易了什么?”
虚无之主的声音变得有些冷峻。
他回答道:“这跟你有关系吗?难道你也想与我做交易?”
“不……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那就废话少说,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最好还是少问少好奇。”
虚无之主转身,这就准备离开。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吧,下次可不一定会那么走运碰到我了,他手底下的九色鹿可还不止一个。”
原来,他刚刚一直在旁边观察着。
禾蕖叫住了他:“等一下。”
她看着手中轮回之境中心的星旋,表情无奈地问道:“轮回之境本就是虚无之物,你……可有办法解开我的封印?”
虚无之主停下了脚步,转身道:“那……你可就真的要与我做一场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