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取下狐裘，披在少女单薄的身上。
想了想，又将她扶起。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冻伤了膝盖会落下病根的。”
少女忍着眼眶的泪水，“我后爹罚我跪在此地，我亲娘应允的...”
“反正，我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少年望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眼中泛起温和的笑意，“我先带你去喝杯热茶，先暖暖身子。”
说罢，拉着她的手，去了街道一间小茶馆。
几杯热茶下肚，少女的脸色恢复了嫩红，长睫上凝成冰晶的白霜，也已蓦然消融。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凌千月。”
“挺俊俏的名字，姑娘人如其名，气质清冷，似天上的明月。”
凌千月极低声地说：“哪是你说的那样，正好相反。”
什么天上的明月，明明是地里的尘埃还差不多。
“别不开心了，方才我看了眼门上的牌匾，你是定北侯爷的闺女吧？明日我同家父商量，去府上替你说说情，可好？”
他的嗓音温柔而凛冽，覆盖了这十二月的霜雪缱绻。
凌千月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然在次日，越国公真的登门拜访定北侯府。
凌才耿和柳氏受宠若惊，忙不迭地将他们迎进正厅。
“国公大人亲自驾临寒舍，令凌某的府邸蓬荜生辉啊。”
越国公摆摆手，称自家公子对凌千月的遭遇十分怜惜，希望定北侯能善待自家女儿。
凌才月躲在屏风后面，才得知昨日的少年便是越国公的犬子——苏世子苏知慕。
定北侯无奈之下，只好点头答应会好好对待女儿。柳氏虽心不满，却也不敢得罪越国公。
有了大人物的撑腰，凌千月总算在侯府度过了一段比较平稳的日子。
从此，苏知慕成了凌千月心底的白月光。
她虽爱慕着少年，却也知，两人身份悬殊。
他是高高在上的小公爷，自己又如何与他相配。
苏知慕一眼认出了她。
“千月姑娘，多年未见，你都长这么高啦。”
他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那年冬天，她还是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
凌千月笑笑。
浣音扯了一下苏知慕的锦袍，“这位现在可是镇南王妃，你怎么还叫姑娘呢。”
镇南...王妃...
苏知慕身子颤抖了一瞬，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也蓦地变得黯然。
凌千月朝他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泛起钝痛。
“以后有镇南王保护你，我也不用担心你在侯府受欺负，过得不开心了。”
或许这就是白月光的杀伤力，一句话便让她鼻尖发酸。
如今，她已成婚，两人之间再无半点可能。
浣音感到纳闷。
这两人怎表现得如此反常，好像有多深的感情一样。
苏知慕定了定神，又轻轻拍了一下凌千月的肩头。
这一幕，恰好被刚从清心殿出来的沈落瞧见。
他皱了皱眉。
喉间顿时涌上几分醋意，又被他硬生生咽回去。
一盏茶的时间前，帝王还揉着眉心，与他商量着私事。
“爱卿，依你之见，浣音该嫁给谁为好？”
转来转去，还是问到关于浣音的婚事，沈落有些头疼。
“陛下，您的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帝王端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道：“你也知，浣音一直对你情有独钟。近些年来大魏势力大不如从前，为了维持和宋国的和平，皇宫的几位公主都派去和亲，如今宫中只剩下浣音一人。”
沈落点头。
他是听出来了，皇帝的意思是，倘若浣音再不嫁人，便也要被送去和亲了。
“方才凌氏在场，朕不好同你说此事，现在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是向他抛出了一道难题。
有关社稷的安危。
沈落知道送浣音和亲不一定是帝王本人的意思，但一定出自长公主之口。
眼前倏地闪过凌千月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蛋…
他是不可能娶浣音为妻，但眼下也要替这没有“主见”的皇帝解燃眉之急。
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定北侯...凌婠婠…
那个刁蛮女子，在侯府时就一直欺负月儿，上次赏花节，竟将月儿推入池塘。
一股无名的怒火冲破胸膛，沈落沉下脸来，深邃如墨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冷厉之色。
“爱卿，你可想到什么了？”皇帝见他面色忽而冷峻，诧然地问道。
“回陛下，臣倒是有一计。”
“爱卿快说。”
沈落从座位上站起，“不如从众多贵女中挑选出一位，代替浣音公主去和亲。”
皇帝搁下茶盏，缓缓道，“此计可行得通否？哪家王侯将相愿意将女儿送去和亲。”
“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陛下给臣赐婚的本是定北侯的嫡女——凌婠婠，然定北侯爷爱女心切，不愿将她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于是想了个法子，让他家庶女代替自己的嫡姐出嫁。”
“竟有这等事...”
沈落瞅了瞅皇帝的神色，接着说道：“只是这阴差阳错，臣娶了个好妻子。但欺君之罪，恕不可恕，而此事又因侯爷而起。”
“爱卿的意思是，让那个真正、未曾出嫁的嫡女凌婠婠，代替浣音去出嫁？”
“陛下英明，臣正是此意。”
皇帝思考半晌，觉得沈落的话言之有理。
既然那定北侯欺君在先，朕就便要她的女儿来偿还他爹造下的罪孽，也算将功补过。
“爱卿果真是足智多谋，朕明日就拟一道圣旨，让公公送去定北侯府。”
沈落撑着虚弱的身子，面孔因药物在五脏六腑发作而略显苍白。
“你身体未痊愈，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沈落轻声应了后，转身离去的刹那，唇角微微上扬。
走出清心殿，他第一时间便是去找凌千月。
本想将此事告知她，走到长廊那头时，忽然看到千月正在跟一个穿着银色锦袍的男人说话。
沈落顿了顿，脸上又蒙上了一层阴云。
眸光也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
他真的爱上了凌千月这个倔丫头？
虽说过会护着她，疼她，但也只是出自她是自己妻子的份上。
现在的心颤，算是个怎么回事？
沈落迈着阴沉的步子，走到长廊那头。浣音发现他时，还不曾来得及叫出声，千月就已经被他拉走了。
浣音嘟嘴：“什么人啊这是，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