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人?”
嬴骊与观楚对视一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略卖于本朝而言是重罪,不管是否成功,略卖人都会被处磔刑,牵连其中的无人能逃过律法,更甚者即便是不知情者,转卖也会受到惩处。
然而即便以酷刑止罪,但仍有人贪图其中利益。
虞惊鸿抬眸,冷然而视,“草民当然知道。”
嬴骊凝视着虞惊鸿,算是猜到了虞惊鸿的打算。
“所以你是想让本宫出面,去看看那处宅子是否藏着人吗?”
“没错。”
“可是你并没有证据。”
嬴骊指尖点着桌面,“若是一场误会,有人弹劾本宫以权相压强闯私宅时,本宫该如何?”
“有人弹劾本宫插手地方事务时,本宫又该如何?”
虞惊鸿拧眉,“不会是一场误会,说不定殿下还能从此事中得到好处。”
“本宫不需要你说的好处,虞姑娘。”
“本宫需要你的证据。”
嬴骊轻笑,“本宫并没有说不帮你。相反,永宁乃本宫封地,要是真的有略卖人口这种事情,本宫不会坐视不理。”
“更何况,你还帮了本宫两次。”
虞惊鸿眉间皱得越紧,“那处宅子人并不多,但每次所买食材却超出了本该需要的分量。而且每次只是让一个哑女隔着门接应,这不正常!”
“你进去看过吗?你又从哪处确定宅子里人并不多呢?”
嬴骊十分有耐心听她说,却也不忘问出自己的疑惑,“或者说,现在并不热,也有不少人喜欢囤食,这样宅中管事也就不需要时时叫人出去采买了。”
“因而食材这事不难解释。至于哑女,宅中仆从,接应食材又有何不对呢?”
“可那处宅子是林县令女婿弟弟的宅子!”
嬴骊挑眉,“林县令?”
原来是这样。
嬴骊敛了笑意,“虞姑娘,本宫曾听过你的事。”
在她遇到虞惊鸿那一刻起,就已经起了调查虞惊鸿的心思。
“你的妹妹惨死,过后你便发了疯似地逢人便说是林县令杀了你的妹妹,只因为你妹妹身下压着的血字。”
“可是没人会信你,还是因为你没有证据,你连将这事呈递到郡守治所都不能够。即便永宁县中姓林的除了林县令一家,再无别人。你还因此暗中受到了打压,不是吗?”
嬴骊说话毫不留情,“虞姑娘,难道你还没有从这件事中学到一些道理吗?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再说你是因为记恨林县令才做出诬告他的事情来。”
“虞姑娘,”嬴骊呼出一口气,“天理不会因为你的一家之言就站在你的那一边。”
“你还要为你的‘无所证实’赌上一切吗?”
而且林县令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在很多事情上,完全不留痕迹。
这种情况下,嬴骊有必要让虞惊鸿认清这个现实。
“殿下!”
虞惊鸿脑中紧绷的弦瞬间断裂,嬴骊的话无疑踩中了她的痛处。
她噌地站起,红了眼,“我不是因为私仇!”
“那处宅子肯定有问题,至于证据,进了宅子一查就知道了。”
虞惊鸿瞪着嬴骊,忽而冷笑,“怎么?殿下是想出尔反尔吗?”
虞惊鸿已经完全没有了礼数,窦弋在旁看得心惊,赶紧护在虞惊鸿身边。
嬴骊对她的激将毫无反应,冷眼看她,“你与其在这激将本宫,何不仔细想想你这些日子看到了什么。”
以虞惊鸿的执念,她若是察觉到这座宅子有问题,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肯定已经有所动作。
窦弋揽过虞惊鸿的肩膀,试图将她安抚下来。
虞惊鸿呼吸急促,在嬴骊面前显得颇为狼狈。
是了,她不能再那样莽撞。
要是这样,怕是还会打草惊蛇。
如今她有长公主相助,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助力,所以快想想。
还有什么……
到底还有什么……
虞惊鸿抱着头蹲下,又猛然抬头。
“最近出现在那宅子面前的人,我曾跟去过,虽然他只是一个仆从,却无意透露主家住在昌平,姓吕!”
吕?
嬴骊神色一滞,指尖顿住,眼中似有寒光闪过。
而且此人还在昌平。
嬴骊不得不想到吕逢。
说起来最近的线人有报,吕逢确实购进了奴仆。
难道他也跟这事有关系么?
长久没有得到嬴骊回应,虞惊鸿已经有些麻木。
她甚至觉得这个还不如之前所说。
沉默之际,嬴宣英已经悄然带着两只猫到了正厅。
这两只猫还真的就像冤家,一碰面就掐起来。
“姑姑!”
嬴骊惊喜出声,“英儿!”
她低头看去,熏球已经被仆从帮忙系在了嬴宣英的腰间,扑过来时带起了一阵强烈的药气。
“你怎么样了?”
“英儿好了。”
“这次没有骗姑姑?”
“没有。”
嬴宣英咧嘴一笑,即便脸色还有些白,但唇色确实已经恢复不少。
嬴骊抱住嬴宣英,心里的石头这时才真正落地。
嬴宣英从嬴骊怀中抬起头,“你是那天的姐姐。”
嬴骊看向小团子,任由她动作。
嬴宣英从嬴骊身边跑出来,脸上笑意暖人,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虞惊鸿,又看了看嬴骊,“她们说是你救了英儿。”
“英儿谢谢你。”
嬴宣英把小脸凑到虞惊鸿面前,终于看清了虞惊鸿的神情,却险些被吓一跳,退了一步。
虞惊鸿一双眼睛通红,带着些固执的恨意,还有嬴宣英突然出现的茫然。
姐姐很生气,也很伤心。
嬴宣英看懂了,嘴唇紧抿,笨拙绞手,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放到虞惊鸿的脸上。
“姐姐不要不开心。”
她记得,上次见到这个姐姐时,这个姐姐就不开心。
嬴宣英想到什么,冲她展示了自己腰间系着的熏球,“看,英儿戴着这个。英儿很喜欢。”
“姐姐很厉害。”
眼前的小团子根本就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了,只知道尽己所能地安慰眼前这个看着很脆弱的姐姐。
虞惊鸿脸上划过片刻怔然,待看到嬴宣英腰间的熏球时露出一丝浅笑。
她强颜欢笑,也抬手捏了捏团子的小脸,“小殿下喜欢就好。”
见虞惊鸿在她面前笑了,嬴宣英这才又跑回自己姑姑跟前。
嬴宣英指着眼前的两只猫,凑到嬴骊耳边轻声道,“姑姑,英儿知道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又是猫说的么?
嬴骊凝眸,她现在有些抵触英儿跟这些动物往来。
英儿想了想,继续凑到嬴骊耳边细说。
她刚刚才醒过来,就听到两只猫儿在吵架,争论谁赢了。
其他的她也不懂,但是黑猫说那座宅子里还藏着很多人。
橘侯也说那里藏着人,脚上都还绑着绳子。
不像姑姑和她,还有府中的每一个人。
他们平时脚上都不绑绳子。
所以肯定不对劲。
不对劲的事就要跟姑姑说。
嬴骊听了全部,指尖又开始点着桌面。
虞惊鸿如此说。
英儿口中的黑猫和橘侯也如此说。
“观楚,你去那宅子找猫时,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嬴骊看向身侧的观楚,看来还真得找个由头去探一探了。
观楚上前,附耳在嬴骊耳边说了详细,又将家丞的话重复了一遍。
嬴骊眸色一暗,又是高瞿。
“殿下,你看……”
观楚看了一眼虞惊鸿,虞惊鸿已经冷静下来,现在正在下首冷冷地看着他们。
“家丞呢?”
嬴骊对这观楚口中出现的家丞很好奇。
她把府中每个臣属都调查过了,这个家丞姓徐,出身小族,凭自己之力成为一方小吏,后至京都,得选举入公主府。
到了封地也是中规中矩,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来。
看来本分之下,这个家丞对于差事的细心程度,远不简单。
家丞很快上前,“臣在,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依你看,这件事,本宫该如何‘名正言顺’介入其中?”
家丞波澜不惊,低头恭敬道,“依臣看,那处宅子若是真存在此桩罪证,宅中所匿之人户籍必然不对,但如今案比算人之日已过,殿下想以此入手怕是不妥。”
“继续。”
“然殿下至封地太晚,已经不可能于冬节日之前建庙祭祖,若是陛下知道了应是也能体谅。但殿下可要早日为明年冬节日做打算,考察勘验庙祠修建之地,也是耽搁不得的。”
家丞尽心尽职地给嬴骊出着主意,“臣曾听闻,西郊乃高敞地,又近水向阳,避市井喧嚣,是建庙之上上地。如若殿下发现那处有可用之地,便可依礼征用,偿以公田即可。”
嬴骊垂首,抬手归拢嬴宣英耳边的碎发,唇畔轻扬。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