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偶遇(1 / 1)

品词大会之后,尚书房照例放假一周。

赵花台暗自好笑,自入学以来,先是她在镇国公府陪伴了郝南嫣两日,后是参加品词大会。她虽进了这学堂,可就见了这沈夫子一面,还是在品词大会上。

这几日,不论走到皇都城哪里,都能听见有人在议论赵太尉家的大姑娘以及天家还了她清白之事,赵花台嫌烦,索性在府中躲了几日,可是她躲得了外面的声音,躲不掉身边的小唐僧春桃。

晨起,春桃便扬眉吐气地从府里膳房端着一碗酸笋鸡丝汤、一碟桂花糕和几个豆皮包子,喜气洋洋地回到了赵花台的月桂阁。

她坐在赵花台对面,兴奋地说:“姑娘,天家终于还您清白了!您在品词大会上真的太厉害了!”

赵花台一脸黑线,单手托腮地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第35遍……春桃啊,你已经说了第35遍了!”

春桃丝毫不接她的茬,她央求道:“姑娘,好姑娘,您是什么时候学了这如此多的诗词的?快给我讲讲吧,还有,这天家是怎么就忽然还您清白了呢……”

赵花台嘴角抽搐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第36遍……”

二人正说着话,双燕园的春嬷嬷端着一碗汤药,跨进了月桂阁的门槛。

她腕间银镯子撞出细碎的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

春桃见状,不情不愿地起身,向她行了个礼。

“大姑娘,您该用药了。”春嬷嬷理也不理春桃,径直走向赵花台,“今早夫人特意叮嘱,说姑娘近日身子有了好转,定要坚持服药才好,这不,奴婢盯着煎了两个时辰呢。”

“如此,辛苦嬷嬷了,先放下吧。”赵花台看着她手中端着的青瓷碗,笑得颇有深意,“待我用完这早膳再喝。”

春嬷嬷的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语气有些不悦:“姑娘怎的还孩子气?夫人为着您的身子寻遍名医,连孕中都不得休息,若知道姑娘这般任性,定会伤了心。”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大姑娘,若我们夫人伤了心,老爷也定会不高兴的。”

“哦”,赵花台手指扣着桌面,笑着说:“你倒惯会揣测人心的,想来也是个聪明人,当个下人可惜了。不如我跟夫子引进一下,让你也去尚书房念个书识个字?”

春嬷嬷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腕间银镯叮当相撞,指尖几乎要戳到赵花台鼻尖,“姑娘,您身为咱们太尉府的嫡女,当以孝道为先,怎可这般挑剔?”

月桂花忽然刮起一阵风,惊飞了屋顶栖息的几只麻雀,赵花台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血管里爬,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想将眼前这碗药泼在面前这个恶婆子脸上的冲动。

她微眯双眼,目光掠过春嬷嬷鬓角的那朵金丝掐线的绒花。

她曾在郝南嫣的梳妆盒里见过这种新样式,是春嬷嬷的月钱断断买不起的。

这样想着,她大脑忽然一阵清明,冲淡了原先想把对方扒皮抽筋的冲动。

“春嬷嬷说的是。”赵花台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抬手端起面前的药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喝了个底朝天。

春嬷嬷满意地笑了,她向赵花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赵花台依旧端坐着,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良久后,春桃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今日怎么是春嬷嬷亲自来送药?”

赵花台笑道:“管她做什么呢!许是双雁园里的人都闲的要死吧。”

说罢,她起身,“我不是很饿了,你慢慢吃,我出去透透气。”

……

赵花台沿着太尉府后门的青石小道一路小跑,左拐右拐,全都是挑自己从来没去过的小路。直到拐进一个四下无人,连雀子都没几只的小河边,才放心地把手伸进了嗓子眼,强迫自己将刚喝完的那些汤药哇哇哇地吐了出来。

吐了一会儿后,赵花台坐在石头上发呆,她拾起地上掉落地桂花,然后又百无聊赖地丢进小河里,看着它们漂远。

突然,她听到一声轻笑,随后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赵花台还没来得及惊呼,霍启的脸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

赵花台长呼一口气,挥挥手,捂着自己砰砰跳的心脏,“王爷,我怎么走哪儿都能遇见你?”

霍启不紧不慢地道:“你见着我,很吃惊?”

赵花台老老实实地点头。

霍启转了转扇子,慢悠悠地说:“或许因为,这里是我靖王府的身后。”

赵花台:“……?!”

霍启补刀,“也或许因为,我正在这河边小憩,就被一阵不怎么文雅的声音吵醒,本以为是哪个宿醉的乡野匹夫,不料却是太尉家的千金小姐乱了仪容。”

说罢,他撑着腮,寻思赵花台下一步是不是准备溜之大吉。

果然,赵花台的脸立刻涨红,她客气疏离的展开一个微笑:“抱歉,让王爷见笑了。”

霍启点了点头,转了转手中的折扇。

赵花台真心觉得,自己坐在石头上,这靖王坐在轮椅上,两人就这么坐着,委实尴尬。

这样想着,她率先打破僵局,“王爷,怎么没见了听跟着您?”

霍启身子向后倒去,靠在自己的轮椅上,“既然你这么关心我侍卫,不如跟我回府,亲自去找他?”

赵花台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思量了好一会儿,认真地说:“我是怕他不在您身边,您又不会武功啥的,万一遇到什么坏人刺客,谁来保护您呢?”

霍启轻声而笑,“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护着自己?”

赵花台骇然,“您会武功!?”

“不会。霍启语气中满是遗憾。

赵花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霍启漫不经心地斜倚在自己的轮椅之上,指尖转着折扇,不再理会赵花台。

赵花台觉得自己刚才有些不礼貌,再怎么说这靖王都在品词大会上帮了自己。

正欲向他道歉时,她听到头顶传来几只乌鸦振翅的声响。那群乌鸦振翅时带起阵疾风,竟将不远处的桂花林弄得簌簌作响。

她刚想说这些乌鸦还真是活泼啊,眼前忽然寒光乍现。

霍启分明还维持半靠在轮椅上的姿态,腕骨轻转间,手中的折扇却凝成道白线射向天空中的乌鸦。

“叮”的脆响未落,乌鸦已直直坠在地上。

赵花台定睛看去,见那乌鸦的半个身子都被折扇打了个稀烂。

随后霍启伸了伸手,面色如常地接住了自己的折扇,在手中转了转。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间,连他的玄色衣袍下摆纹丝不动,仿佛方才只是错觉。

赵花台的惊的瞳孔微震动,喉间发紧得发不出声,嘴巴瞬间张成了一个标准的“O”型。

小河边的微风卷着桂花瓣掠过,霍启再抬眼时,眸底的冷光已化作浅淡笑意:“这些个乌鸦失礼,扰了赵姑娘的清静。”

直到几片花瓣落在脸上,赵花台才惊觉自己早已屏住呼吸。

她望着轮椅上姿态慵懒的男人,吞了吞口水。

随即她脑子才反应过来,直接从石头上跳到了霍启面前,激动的说:“您……竟然是这么厉害的暗器高手!“

霍启讥嘲,“谁说我是高手了,我需日日靠着了听保护才能安然无恙。“

赵花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嘿地讪笑。

二人就这么坐着,凝望着面前平静的河水。

半响后,霍启问:“你心情不好?”

“有一点吧。”

赵花台凑到霍启身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霍启轮椅的扶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恍惚想起现实世界中自己办公室里的键盘。

那时的她,只需专注于每日给油腻领导写稿,虽然也是枯燥乏味吧,但也用不着像现在这般,连喝的药里都被人做了手脚。

况且只要下班后,她就能开开心心地去撸串。

“王爷,我有点累。”她喃喃自语道。

在二十一世纪,她见过职场竞争的明枪暗箭,却从未想过深宅大院里的阴谋,竟也能无处不在,每个人都不可信,也不能信。

赵花台叹了口气,别人的穿越是浪漫奇遇,自己的穿越是报仇雪恨,虽然她现在如愿给原主还了清白吧,但尚书房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依旧不是算计就是防备。

还有她那后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真的很怀念自己原先的世界,怀念能自由选择吃火锅还是烧烤,更怀念自己当社畜时的简单日子。

霍启轻轻抬起手,放在了赵花台的头发上。

赵花台看着霍启似乎对她有些亲昵的动作,胆子大了起来,她抬起头,望向斜倚在轮椅上的霍启,“您平常会有不开心的事吗?”

霍启沉默良久声音凉薄如冰:“你既已踏入这尘世间,便该明白,什么叫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他抬眼,墨色的瞳孔里映不出半点温度,“你知道狼吗?”

赵花台点点头。

霍启合住了自己的折扇,声音冷淡、语气缓慢:“就像沙漠中的狼,若不撕咬来之不易的猎物,便只能成为秃鹫的腹中餐。你觉得身边人皆存恶意,可在他们眼中,你又何尝不是那等着吃他们肉的秃鹫?”

赵花台满心不甘:“难道这人世间,就没有纯粹的善意?”

“善意?”霍启轻笑出声,“善意是什么东西?你手中无利器,他人便敢欺你;你无依无靠,他人便会辱你。就如这地上的桂花瓣,在树梢时遥不可及,但一旦落地。还不是被你扔进河里看景?”

他似笑非笑,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握紧手中的暗器。这世间的谋求算计数不胜数,你若学不会适应,终究就会像这地上的花瓣,被人扔进这深不见底的暗渠。”

赵花台怔怔地望着他,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情不自禁地往霍启身边靠了靠,同他一起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

没过多久,一阵清风袭来,满树桂花轻颤,随着清风摇曳间,万千花瓣似被无形之手托举着,打着旋儿坠入二人眼前澄澈小河中。

漂浮的花瓣忽而聚作星子,忽而散作流萤,像是把朝霞都揉碎了。残香混着水汽漫上来,甜得醉人。

在簌簌地风声中,赵花台望着水面渐渐凝成的桂花锦缎,微笑着轻叹:“若人世间常有这般景色,我也算不枉来这一遭啊。”

也不晓得是风声太大还是霍启懒得搭理她,总之他眯着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早晨的清凉很快过去,正午的烈日即将袭来。

霍启一直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赵花台扯了扯他的袖子,“我猜您不喜欢浑身是汗的晒太阳吧,不如我把您推回王府?”

霍启睁开眼睛,冷眼道:“不必。”

赵花台也不勉强,她点点头,又像小哈巴狗似的把下巴搭在霍启轮椅的扶手上,眨着眼睛望着他。

霍启睨了她一眼,“干什么?”

赵花台盯着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王爷,品词大会的事情,谢谢您。”

霍启依旧冷冰冰道:“本王不懂你说什么。”嘴角却半隐半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赵花台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学着之前春桃的样子,郑重其事地向霍启行了个大礼,“总之,多谢王爷。”

霍启整理着袖袍上沾着片桂花,没有回应她。

赵花台望着他冷峻清瘦的侧影,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询问:“王爷,您可吃过‘火锅’吗?”

霍启眉峰微蹙,不解地望着她。

赵花台搓搓手,慌忙解释:“这‘火锅’啊,是我那个世界……呃,是我自己发明一种的吃食,铜锅里烧着高汤,各色肉菜往里面一涮,配上我独家酱料,啧,热辣鲜香,简直是世间极品。”

她越说越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改日若王爷得闲,容我亲自下厨请您来尝尝,算谢过您帮我这次。”

霍启转眸看她,阳光正洒在她沾着桂花的发间,圆圆的小脸上漾着孩童般的纯真。

他沉默片刻,指尖在折扇轻叩:“好”

风又起,卷着桂香来,沁人心脾。

赵花台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他的眸中似有星辰落入。

她竟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子,轻轻闭上眼睛,温顺地将脸贴在了霍启的双膝。

霍启微微一怔,并未阻拦,他低头凝视着伏在自己膝上的赵花台,沉默僵硬。

不远处,来寻找霍启的了听看到这一幕,默默停住了脚步。

他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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