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境是真(下)(1 / 1)

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重组。光线变得极其昏暗,只有一小束微弱的天光,从头顶一个狭窄的、布满蛛网的阁楼气窗斜射下来,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一方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灰尘和陈年木料腐朽的气息。乔愉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视角俯视着下方。她似乎悬浮在阁楼低矮倾斜的屋顶下,身下是一堆蒙着厚重灰尘、形状不明的杂物——破旧的藤箱、散了架的椅子、蒙尘的陶罐。就在这堆破烂的角落里,一个单薄的身影蜷缩着。

是余清露。

她身上的学生装换成了另一套,同样洗得发白,但似乎更整洁一些。她背靠着一个巨大的、深红色的樟木箱,箱体表面的朱漆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她紧紧抱着双膝,头埋得很低,长长的发辫有些凌乱地垂在身侧。

阁楼里死寂一片,只有尘埃在微弱的光束里无声浮动。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窸窣声在下方响起。不是老鼠,更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阁楼那扇低矮、几乎与地板齐平的小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张圆润的、属于小男孩的脸庞,带着紧张和担忧,从那狭窄的门缝里挤了进来。是她的弟弟!

他像只受惊的小猫,手脚并用地快速爬了进来,又迅速回身,把门板轻轻合上。然后,他蹑手蹑脚地穿过杂物堆,来到蜷缩的余清露身边,挨着她坐下。小小的身体靠过去,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姐……”小男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秘密接头的紧张感,眼睛警惕地瞟向紧闭的阁楼门,“爹……好像去前厅会客了。”

余清露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

小男孩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被手帕仔细包裹着的小东西。他一层层揭开手帕,露出里面一枚小小的、样式简洁却温润可爱的珍珠发卡。几粒小米珠簇拥着一颗稍大的圆润珍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给”他把发卡轻轻塞进余清露冰凉的手里,小声说,“新开的洋货铺子看到的。用我攒的压岁钱买的。你戴上,肯定好看。”他又蹲下身,从小腿处解下一个竹筒“爹不给你吃喝,这个是我去厨房偷的稀粥,小红说这个有水还有粮,你喝了能撑几天。她给我绑腿上的。明天等娘从大姐家回来我们求求爹,把你放出来就好了。”

余清露终于抬起了头。乔愉看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眼睛红肿着,但看到弟弟和那枚发卡时,那死寂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闪动了一下。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紧紧握住了那枚小小的发卡和竹筒。

小男孩见她情绪稍缓,胆子大了些,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眨了眨,凑近她耳边,用气声问:“姐,你藏起来的……那本《新青年》……上面说的‘革命’,到底是啥呀?”

“就是……”余清露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就是要打破那些老旧的、害人的规矩。让所有人,不管男人女人,都能读书,都能说话,都能……决定自己的命。”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弟弟懵懂又充满求知欲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问:“你觉得,女子……也能革命吗?”

小男孩显然被这个从未想过的问题问住了。他歪着头,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巨大的概念。阁楼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尘埃在光束里无声地翻滚。

时间仿佛凝固了。就在小男孩即将开口回答的瞬间——

“咚!”一声沉闷、巨大、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撞击声,毫无预兆地在乔愉耳边炸开!那声音并非来自梦境中的阁楼,更像是直接轰击在她现实中的耳膜上,震得她整个头颅嗡嗡作响,灵魂都差点被震出躯壳!

眼前的阁楼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剧烈地晃动、扭曲、碎裂!

“啊——!”

乔愉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冷汗像冰水一样瞬间浸透了她的睡衣,紧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乔愉拿过床头柜的手机在睡眠夜灯的映照下点开解锁键。早上五点……是梦?可那震动感却如此真实!她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冰冷坚硬的触感,从她紧握的右手掌心传来。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摊开手掌。

一枚珍珠发卡,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几粒小米珠簇拥着一颗圆润的白色珍珠,微弱的荧光。样式简洁,温润可爱,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正是梦里,那个小男孩送给余清露的那一枚!

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乔愉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手,那枚冰冷的发卡“啪嗒”一声掉落在凌乱的被子上。就在她惊魂未定,视线还死死盯着那枚诡异出现的发卡时,一阵清晰的吵闹声,穿透了楼板和墙壁,从楼下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来。声音越来越大,带着被扰清梦的狂怒和难以遏制的恐慌。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天花板上!水!全是水!还在往下滴!跟特么水帘洞一样!”“老子楼下新买的皮沙发!全毁了!毁了!”

“……邪了门了,这水……怎么一股子腥味?”

咒骂声、拍门声、惊惶的议论声……

“咚咚噔噔噔”电话这时候响起来-来电房东阿姨,乔愉赶紧按下接听。

“诶~小乔啊,不好意思早上打扰你,楼下邻居说我们这层漏水了,你现在醒了没有,我刚刚发微信给你,邻居比较急,麻烦你开门看看什么情况哈。我晚点过去。”

“好的没问题,我也刚被吵醒,我这就看看,一会和您微信联系。”乔愉放下电话穿了件外套。匆匆打开房门。短短十几分钟,楼道里就站了好多人,有的还在楼梯台阶上,从邻居们的口中得知,楼上的业主在国外,楼上住户不在家上夜班去了,大概是出门前没关好水龙头之类的,他们到的时候门口还在流水。大致了解到水不仅向下渗透了三层,还横向侵入了隔壁单元的墙壁和天花板。物业已经把总闸先关了。愤怒的受害者们堵住了楼道,连带乔愉的房门,物业管理人员夹在其中焦头烂额。请各家业主代表等10点再去物业处开会,和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见证一定做好善后和问题报告。

期间物业和某个业主的代表进屋查看了乔愉住处,看清确实乔愉也是受害者和大家反馈,也就渐渐离开了。

乔愉把情况拍照发给房东并解释了情况,业主表示一会到家里看下问题再去物业那边划定赔偿方案。

乔愉这才有空巡视屋内,发现摊开在书桌上的《江南民间禁忌考》上,已经晕染开一片深褐色的污渍。靠近左侧的天花板演变成了一场小型的室内降雨。乔愉麻木地抬头,看着那不断扩大的水渍,听着水滴敲打书本和地板的单调声响,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长期的居住,乔愉大概猜测她爱养鱼的邻居又一次忘了关掉那套复杂的水族箱过滤系统,汹涌的“海水”再次漫过边界,无情地渗透楼板,淹没了她可怜的地板和墙角,也渗透了三层住户的家。

乔愉看着自己那几本被水泡得卷边的珍贵资料,看着地板上她临时摆放接水的盆盆,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自从余宅归来,这间原本能给她些许安全感的出租屋,也变得不再安全。即使有沈行昭给的符咒,深夜时分,那种被冰冷视线窥探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张写着“梧桐巷16号”的便签上。沈行昭…那个如同古宅本身一样神秘、强大却也带着莫名压迫感的驱魔师。他那间布满结界、法器森严的工作室,曾短暂地隔绝了余清露的侵扰。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般在她混乱的思绪中滋生、缠绕、最终破土而出——搬去沈行昭那里!

这个念头初现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跟一个才见过两次面、几乎算得上陌生的男人同居?这简直荒谬!但随即,更强烈的理由淹没了这层顾虑。

潮湿的环境对古籍资料是毁灭性的,更别提她脆弱的神经需要一点安宁。加上余清露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沈行昭的住处是她目前所知唯一能有效抵御那旗袍怨灵的安全屋。为了活命,这点“荒谬”算什么?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请求沈行昭教导她!教导她如何控制这该死的、给她带来无尽麻烦却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灵犀通感”!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熄灭。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矜持和顾虑。乔愉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所有勇气,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只存过一次的号码。

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仿佛对方一直在等待。

“决定了?“沈行昭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冷静而清晰。

“乔愉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但我有条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说。“

“第一,我只是学习自保,不参与你的...驱魔工作。第二,等这件事结束,你要帮我彻底摆脱这种能力。“乔愉紧握着手机,“我不想一辈子看见那些东西。“

沈行昭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天真。你的天眼是钥匙,也可能是枷锁。学会掌控它,你才有生机。”“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可以教你控制它,让你决定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不看。“

乔愉咬住下唇。这比她期望的差远了,但总比现在这样随时可能被吓死强。“好”

“两个小时。”沈行昭终于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两个小时后,梧桐巷口等我。带上必要物品,精简。”说完,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乔愉先给房东发去了消息,门锁密码以及暂时去朋友家住,如果需要收拾物品装修,她会再回来收拾。然后乔愉如同打仗。她飞快地打包:几套换洗衣物、洗漱用品、笔记本电脑、最重要的研究资料(至于那些被水泡过的书,用烘干机烘干)、身份证件等以及一个装着奶奶照片的小相框。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阴冷气息的出租屋,毫不犹豫地拉上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

乔愉拖着行李箱,准时站在了梧桐巷口。巷子深处,那扇熟悉的黑漆大门无声地开启,沈行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简单的深色衣裤,金丝眼镜反射着余晖,看不清眼神。他没有出来迎接,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守门人。乔愉深吸一口气,拖着箱子走了过去。

当她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进入天井时,明显感觉到空气不同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却坚韧的力量场包裹了她,如同踏入了一个无形的气泡。外界街道的嘈杂、晚风的微凉,甚至她心中那份沉重的焦虑感,似乎都被这层无形的屏障过滤、削弱了许多。胸口的通灵玉传来一阵微弱的暖意,内部那些躁动的血丝纹路,也仿佛被安抚般平静了一些。

“跟我来”

跟在沈行昭身后,穿过那道隔绝了尘世喧嚣的黑漆大门,踏入梧桐巷16号的天井。阳光青石板和角落的翠竹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空气中那股沉稳的混合香气(陈木、草药、檀香)再次包裹了她,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宁感。然而,沈行昭并未走向她上次去过的正屋工作室,而是转向天井一侧的月洞门时,乔愉才真正意识到,这座看似低调的宅邸,其规模远超她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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