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艾草苦香,是奶奶常煮的驱邪汤的味道。
她猛地睁大眼睛,入目是褪色的红布门帘在穿堂风里晃荡,门帘后站着个穿月白对襟衫的女人。
是奶奶!
发间插着银簪,左手捏着三张泛着金光的净化符,右手结了个复杂的法印,额角的汗珠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
“临、兵、斗、者......“
奶奶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铜铃,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震颤。
苏昭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认出那是《驱邪手札》最后一页被墨水涂黑的镇灵七诀。
此刻奶奶的指尖在发抖,符纸边缘已经泛起焦黑。
在她面前的八仙桌上,蜷着团暗红的影子,像是被揉皱的红布,却在不断渗出黑血,将雕花桌沿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妈妈。“
细若蚊蝇的童声让苏昭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团黑影缓缓展开,露出穿红衣的小孩轮廓,面容却像被水浸过的画,五官模糊成一片。
她的手指抠着桌沿,指甲缝里渗出的黑血在木头上烧出滋滋响的白烟。
“妈妈不要我了......“
“不是的。”
苏昭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惊觉自己在幻境里竟能发声。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是透明的。
奶奶的额头青筋暴起,最后一张符纸唰地拍在黑影头顶。
符纸燃起金焰,黑影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可就在金焰要将其彻底吞没时。
“吱呀!“
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苏昭抬头的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
一道黑影从房梁跃下,落地时带起的风掀翻附近的符纸。
那是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脸型被阴影遮住大半,可他抬手时露出的手腕。
那道从手腕延伸到小臂的青黑色蛇形胎记,苏昭记得比自己的掌纹还清楚。
“苏老太太。“
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你以为用禁术能封印恐惧化身?你只是给它换了个更漂亮的壳子。“
他屈指一弹,一道黑雾精准地撞在奶奶胸口。
奶奶踉跄着后退,嘴角溢出黑血。
她的法印散了,金焰噗地熄灭,黑影趁机裹住她的脚踝,开始往地下拖。
“奶奶!“
苏昭想冲过去,透明的身体却直接穿过了奶奶。
她看见奶奶颤抖的手摸向脖颈,扯下块羊脂玉佩,指尖咬破渗出血珠,在玉佩表面画了道符。
“昭昭。“
奶奶突然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苏昭的方向,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记住,玉佩里有地图。“
黑影猛地收紧,奶奶的声音戛然而止。
玉佩当啷一声掉在青石板上,在地面摔出条细缝。
【完成记忆回溯,功德值+100,当前总功德值:4070/10000(三阶修德)】
系统的提示音像根针,猛地扎破幻境。
苏昭的意识被扯回现实,眼前的血色瞬间褪成灰白。
她踉跄两步扶住墙,后腰抵着青砖的凉意让她猛地清醒。
红衣小孩正趴在功德金身上,指甲刮擦光罩的声音像在刮她的骨头。
“姐姐的光罩,要破了哦。“
小孩的眼窝里爬出黑色触须,缠住光罩边缘,滋滋冒着青烟。
她咬着牙扯出腰间的符袋。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
【检测到目标为执念型邪灵,建议使用灵界语言精通术·进阶,是否使用?】
“是。”
苏昭的声音稳得像是刻在石头上。
金光在她掌心流转,耳边响起系统电子音。
【沟通术已激活,目标将感知你的情绪波动。】
她望着小孩脸上的血泪,突然想起幻境里奶奶说的有些轮回,是活人用执念织的网。
苏昭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小孩的额头。
“你是谁?”
小孩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指尖不再刮擦光罩,而是缓缓抬起,碰了碰苏昭的手背。
这次没有尖刺,只有冰凉的温度。
“我是...“
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像是两个重叠的童声,一个清脆,一个沙哑。
“我是谁?妈妈把我塞进树洞,说躲好了,妈妈会来接我,可妈妈再也没来。“
苏昭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幻境里树洞里裹着的婴儿襁褓。
原来当年被塞进树洞的是另一个小孩!
而眼前这个邪灵,是那个被遗忘在树洞里的婴儿的执念,这么多年来一直困在等妈妈的轮回里。
所以才会跟着昨天的女人,缠上那群孩子。
“她没抛弃你。“
苏昭摸出净化符。
“你妈妈不是不要你,而是来不及完成承偌。”
符纸泛着暖黄的光,映得小孩脸上的血泪都淡了些。
他的眼窝里不再冒黑雾,反而渗出了透明的泪:“真的,吗?“
“笃、笃、笃!“
木门被撞得摇晃起来。
苏昭猛地转头,透过模糊的窗纸,看见个佝偻的身影正举着什么东西砸门。
“小姑娘!“
门外传来老婆婆的喊叫声,带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急切。
“快开门!”
“咔啦!“
最后一声门闩断裂的脆响里,苏昭看着小孩突然抬头。
她的面容开始清晰,不再是模糊的一团。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苏昭掌心的符纸,嘴角扬起个甜甜的笑。
“姐姐,能帮我,跟他们说声对不起吗?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他们玩。“
苏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小孩的身影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驱邪成功,获得功德值+100,当前总功德值:4170/10000(三阶修德)】
而这时,木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穿堂风卷起满地黑血残渍,老婆婆举着桃木杖踉跄冲进屋子,白发沾着草屑,眼角还挂着没擦净的泥点。
她枯瘦的手死死攥住杖柄,指节泛白如枯枝。
“快走!她要来了!”
话音未落,院外的石榴树影突然一颤。
苏昭刚要扶老婆婆站稳,余光瞥见门槛处投进一片阴影。
那阴影比夜色更浓,像团化不开的墨,裹着股腐叶混着檀香的怪味涌进来。
等看清阴影里的轮廓,她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是个穿黑色真丝长裙的女人,怀里抱着缩成一团的婴孩。
女人鬓角别着珍珠发簪,嘴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眼尾细纹里浸着温软的光,活像哪家养尊处优的太太来接晚归的孩子。
可她怀里的婴孩,此刻正睁着双空洞的眼睛,睫毛一动不动,连被抱得胳膊发红都没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