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沧行岛,羽仙一行在山体内穿行,虽说陆虎在前头一路介绍得天花乱坠,但羽仙依然难掩愠色。
原来就在羽仙等三人初遇陆虎后,他趁众人毫无防备之际,一拳敲在路旁的树干上,结果那棵树竟发出蛮牛般的吼叫声,羽仙一时惊骇,不慎跌坐在地,而陆虎则在一旁捧腹大笑;再观执剑、执镜两位长老,虽神色如常,但眉目间也尽是不悦。
“咳咳!诸位见谅,只是这山体中的机关非得如此方能开启噢。”陆虎装模做样地道了歉,但眼里的幸灾乐祸是藏不住的。
回想此间,羽仙心中越发羞愤,从小到大还从未受过此等屈辱。这小子,等着吧!
陆虎却没意识到“大祸将近”,一本正经地说道:“两位长老,穿过这神鸟山,就是万灵殿了,浪岛主在殿内已备好薄酒,就等你们入席了。”
“嗯——其他门派都到了么?”
“回长老,隐凤庵和蓬莱岛前脚刚到,就差贵教和天师道了。”
“哦?这次还请了天师道?”执剑长老有点惊讶。
“是的,近几年天师道在仙门中声名鹊起,江湖上则风头更甚,岛主的意思是不如借此机会,共谋屠魔大计!”陆虎据实禀告。
“呵,你们浪岛主倒是未雨绸缪。”
“您说得是。”陆虎似乎没听出执剑长老话里的意思,看到前方透出光亮,立马笑道:“我们就要到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天师道也已到场,五大门派齐聚万灵殿,浪岛主慷慨激昂地举杯致词:“今日沧行岛蒙仙门不弃,重得诸位仙友眷顾,莅临敝派,实乃蓬荜生辉!浪某自知曾因一时冲动,背离仙门,如今不求重归仙门,但求能与诸派重修旧好,再续前缘。这一杯,权当浪某赔罪了!”
见浪岛主一饮而尽,三大仙门的代表尚无反应,张天师率先起身,回敬道:“浪岛主客气了,仙门诸派本是同气连枝,现下魔教又有卷土重来之势,值此之际,沧行岛若能回归,实乃仙门一大幸事!”
“哈哈哈!张天师过誉了,晚辈惭愧!”浪岛主又陪了一杯。
见天师道这般表态,三大仙门也不好过于冷场,均纷纷起身,向浪岛主敬酒。
“可惜了,三大仙门的掌门、掌教和住持均未到场,怕是对浪某过去之事依旧耿耿于怀啊!”浪岛主挠了挠胡须,一脸惋惜。
清云真人呵呵笑道:“掌门师兄前几日方才闭关,后脚您的石谍就到了,实是不巧;不过师兄往日就提到,蓬莱岛与沧行岛同属十洲三岛,彼此间多了分惺惺相惜之意,是故时常叮嘱我们,勿忘这兰交之谊。”
“散人他……”浪岛主深受触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清云真人所言甚是,敝教玄肃掌教近日修炼正值紧要关头,无暇他顾;右掌教一人操持教中诸多事宜,分身乏术,还望浪岛主恕罪。”执剑长老一脸淡然。
“天镔师伯无须解释,玄肃师兄和香薷师姐的性格我是知道的;等左掌教修炼大成,他们不来,我也是要去闹一闹的!哈哈!”
全程就只有隐凤庵的慈威师太没有说话,看神情颇有些瞧不上的意思;羽仙看了看随行的凤舞影,只见她朝自己摇了摇头,示意待会儿再说。
浪岛主又敬了一轮酒后,便让诸派自用些酒菜。
看着面前满桌的海鲜,羽仙有些难以下咽,平日本就不爱这些荤腥,看来这岛上连个像样的青菜都没有。
反正无聊,她就趁此四处打量,整座宫殿全用石头搭建,除了几根支撑用的石柱上浮雕了一些海浪花纹外,其余之处就没有任何装饰,这沧行岛的风格未免也过于质朴了。
看着看着,羽仙的目光就扫到了寰天虚境那一桌,碰巧冰晴风也往她这瞄了一眼,四目相对,羽仙心里泛起一丝慌乱,匆匆朝他点了点头后,便马上将视线移开。
酒过三巡,众人也有些疲倦了,执剑长老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浪岛主,这酒也喝了,菜也品过,这次叫我们来到底所为何事?”
“是啊,浪岛主,大家都是仙门同道,你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我等定尽己所能。”清云真人附和道。
“两位前辈误会了!晚辈确实是太过想念大家!十八年了,我浪某在这荒岛上每每自省,悔不当初,当年和一众师兄师姐斩妖除魔的日子何其快哉!如今就只剩我孤身一人,身边连个忆往昔的人都没有……”浪岛主醉眼迷离,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呵!浪岛主真是念旧情的人,可惜我等均是出家人,这情谊就像眼前的酒菜一样,沾不得!”
慈威师太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哎呀,是浪某疏忽了,忘了这一茬,岛上吃食简陋,又没啥野菜山珍,怠慢师太了!”浪岛主一时惊觉,连忙招呼道:“来人!给师太换些素的来!”
“不必了!浪岛主,今日贫尼前来是来商讨应对魔教事宜的,吃喝之事何足挂齿?还请你开门见山,说说你对魔教一事的态度,贫尼也好回去复命!”慈威师太厉声阻止。
这慈威师太似乎对浪岛主颇有成见,如此态度让在场众人尴尬不已。
“呃……师太也是心系除魔之事,毕竟多耽搁一日,这世间安宁就多一日的威胁,还望浪岛主体谅。”张天师出面打了个圆场。
浪岛主也没恼,依旧笑呵呵道:“是浪某思虑不周,哪还敢迁怒师太;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也乏了,先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浪某定将近期收集到的魔教消息与诸位共享,再图应对之策!”
“那我们就先告退了!”也不待众人反应,慈威师太就带着凤舞影迅速离席。
“慈威这丫头还是这般雷厉风行,脾气多年来还是改不了啊!”清云真人笑着叹了口气。
“她一向是护着她师妹的,毕竟当年我差一点就——”浪岛主苦笑不已,神情有些唏嘘。
“咳、咳!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今日多谢浪岛主的盛情款待,咱们明日再叙吧!”清云真人携冰晴风也离席了。
……
浪岛主看了看九天玄教和天师道一众,微微笑道:“诸位想必也已尽兴,浪某也不虚留了,明日一早在此扫榻以待!”
半个时辰后,羽仙在下榻的屋舍门口发呆,一个俏皮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嘿嘿,没等久吧!”凤舞影不知从哪跳出来,两只手缠在身后,身体微晃地笑着看她。
“还说呢,等得这路边的石头都裂开了!”羽仙佯装生气。
“哪有这么夸张!”凤舞影掩嘴叫道。
“我不是得趁着慈威师伯歇下才好溜出来嘛!”
“好啦!逗你的!”羽仙拉了拉她的手,露出只敢在她面前展现的少女笑容。
“嘻嘻,知道你最好了,走!带你去个地方!”凤舞影挽起羽仙的胳膊就走。
“这岛上全是石头,你要带我去哪?”
“去了就知道啦!”
两人往南面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耳边传来阵阵海浪声,前方一二里远的地方出现一条浅滩。
“搞半天,你就带我来海滩啊?”羽仙有些失望。
“再往前走你就知道啦!”凤舞影一脸神秘。
又走了一会,两人来到一处海湾前,眼前的景色让原本有些乏味的羽仙看迷了眼。
银箔似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整个浅海区浮起一层颤动的光霰,那是潮水的律动;伴着浪潮的呼吸,浅滩底部也蕴藏着一颗颗有大有小,宛若星辰的光珠,忽明忽暗,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让人一时分不清,这星月是在天上,还是海里。
“好美——”羽仙从恍惚中回过神,赶忙问起凤舞影,这个地方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师父告诉我的啦!她之前来过——她说沧行岛上有一处‘明珠海’,是岛上最美的地方……”
“明珠海……”羽仙呢喃着,这名字果然衬得上这片海湾。
“诶!你看,前面刚好有只小舟!我们去海面上看看吧!”凤舞影惊喜地发现。
眼前的美景让羽仙无法拒绝。
两人泛舟海上,轻柔的波涛下,华光流转,羽仙凝神细看,方发现掩藏在海底的是千百个巨型海蚌,它们的蚌壳一张一翕,露出里面一颗颗硕大的珍珠,大的如蒸屉,小的也堪比巴掌;随着月华倾泻在海面,蚌肉里的珠胎吐纳着流注的清辉,投射的珠光和月光在浪尖相触,交织的光网如同一层薄纱罩在黛蓝色的海面,更添了一分如梦似幻的美感。
就在羽仙和凤舞影沉浸其中时,一个女子的哼唱声悠悠荡荡传入两人的耳中,歌声空灵、飘渺,不似凡音。
此时月轮已升至中天,珠光渐次明灭,仿佛昭告着正主的入场,该女子与她们相距不过半里,侧卧在海浪之上,全身赤裸,波浪般的金色长发如同有生命般,从胸前流注至双腿间,半遮半掩下的风情让两个女孩子都面上一烫,不敢直视她的面容。
女子似乎并未察觉她们的存在,只是仰头痴痴望着明月,月光洒在她脸上,皎然生晕,让人有些看不清五官;曼妙修长的身姿在辉月的润色下散发着微微荧光,与海浪的波光彼此浸染,像是披上了一件传说中的鲛绡,把现实与幻境的分界一丝丝拢在身下。
“我们是不是遇见传说中海底的鲛人了?”凤舞影悄声嘀咕。
“应该不是,你看她的双脚,就是正常人类的样子。”羽仙轻声回应。
像是听到了她们的低语,那名女子的歌声戛然而止,低头往她们这瞧了一眼。
“糟了,被发现了!”凤舞影低头趴在在船舷上。
“不用躲了,她走了。”
“啊!”凤舞影赶忙抬起头,远处海面上果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哎呀!她去哪了?”凤舞影懊恼刚刚不该躲起来。
“不知道,只见她一头扎进海里去了。”
羽仙也有些怅然若失,刚刚那名女子瞧见她们,并不惊讶,只是朝她们笑了笑,就消失在波涛之中。
两人均有些意犹未尽,也不知那个女人是何方神圣,看着不像凡人。
“嗨!赶明儿问问那个陆虎就知道了。”凤舞影也懒得多想。
“怎么?你倒和他熟络了?”羽仙想起这个人就心有不忿。
“哪有!不过——”凤舞影听羽仙语气不善,突然意识到什么,捂着嘴笑道:“你是不是也被那返魂树吓到了?!”
“返魂树?”羽仙好奇心起,也就无视了凤舞影的幸灾乐祸。
“返魂香你听过吧?就是用这树的根心制成的。”
返魂香她自然听过,传言此香能令魂魄归体,死者复生;但其实就是传说罢了,不过是有些安魂定魄的功效。
“香也就罢了,这树倒是颇为奇特。”
“是啊,听陆虎说若是没有修为的凡人被这树吼一下子,轻则心震神骇,重则暴毙呢!”凤舞影虽是这样说,但语气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呵!这树最常用的功效怕是供他捉弄人吧!”羽仙不屑一顾。
“就是!我当时也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羽仙闻言脸上一红,看来自己还不如凤舞影……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闲话,就各自回房了。此时,远处的明珠海珠光渐次掩灭,似乎有什么东西惊扰了当前的宁静,原本轻柔的海浪下有些许阴影在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