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从北塞飞回江南水乡,将侵入骨髓的寒冷带到了温暖的盛京,也带回了振奋人心的捷报和早秋去深冬归的清威军。
天枢殿里,蓄着白须的皇帝坐在九龙椅上,手里紧紧握着前几日从寒水关传来的捷报与邯国的臣服文书。
“清威军果然是我朝的一把利刃啊!个顶个都是巾帼英雄,绝不逊于任何男子军!甚至可与骁卫相匹啊!”皇帝这几日将捷报和臣服文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也将清威军夸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清威军主帅裴栀。
此时门外小太监禀道:“启禀陛下,清威军已到盛京二十里外扎营,正在整顿以待圣阅。”
“哈哈哈,诸位爱卿一同去吧,一起去迎接我们的巾帼英雄们。”皇帝走下九龙椅,昂首阔步向殿外的龙撵走去,殿中几位内阁大臣也一同跟了出门,跟在龙撵后。
快出宫门时吏部尚书特意绕到左丞裴茉身边。脸上的皱纹因为笑的太厉害,而皱像早秋的菊花。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可裴茉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指了指前头的陛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加快了些步伐,走到离陛下不远的右丞身边,弄得吏部尚书只好尴尬地走回原位。
裴茉本以为远离了吏部尚就可以不用听那些虚假的奉承话,可以安静下来。没想到平日里懒得管闲事的右丞苏御也开了口。
“想来陛下此次嘉奖力度定会比前几次大的多,毕竟这次清威军不仅收回失地,甚至直逼邯国京都府,差点吓得邯王跳城自尽。民间可都在赞扬清威军神武勇猛,说裴家果真是国之栋梁,乃朝廷中流砥柱,军威盛高。”
虽是赞赏之词,裴茉却听着语气不对,转头看向苏御,他面无波澜,琉璃镜后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静静地看着前方。
“这都是陛下福泽深厚,才能庇佑清威军此次大胜归来。”裴茉脸上仍是保持着一个标准笑容,正了正头顶的帽子,接着说“多谢提点,裴家自会注意。”
苏御稍稍点头,柔声说道:“不必在意。”然后从怀里摸出一颗糖塞到裴茉手里。
裴茉被他的举动下了一跳,若是没有陛下圣驾在前,估计她一声“我靠”能送走在场官员,然后就能吃好几次大席了。
“苏右丞……这糖……”
裴茉看看糖又看看苏御,一副“这糖烫手”的尴尬模样,再回头看看身后一众官员,除去顾大人没什么表情以外,其他人都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
就当裴茉还在被糖砸蒙的状态时,苏御又做出了更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举动。
“自然是给你吃的。”苏御不仅语气温柔,脸上还带着“不明”的笑意,甚至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还拍拍她的头!
裴茉听了这话有种从头皮麻到脚指的感觉,回头一看,众官员脸上又变成了——“左丞和右丞搞事情”的“猥琐”表情,甚至有些女官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笑,竟有些像她姨母晋阳长公主年节时催她成家的笑容。
“那……那我等会吃吧。”裴茉现在是尴尬的要命,只巴望赶快出宫门上马车去,胡乱将糖塞进怀里。
好在没一会就出了宫门,皇帝率先上了圣驾,内监安排其他官员两人共乘一架车。
“纪尚书,我们……”裴茉一脸期盼地看着户部尚书,正要吐出自己的意图时,苏御突然打断裴陌的话“裴左丞我们走吧。”拉起她的手就上了马车。
纪尚书做了个“我也无能为力”的表情,转而和俞尚书同乘。其他大人也各自组队上车,唯有御史大夫顾大人因为嘴下从不留情,导致御史中丞宁愿去刑吏两部尚书处挤一挤,也不愿和他一起。
顾御史到时没什么反应,依旧带着营业专用假笑上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盛京城,到了二十里以外的将军山下,裴茉撩起车帘,看见山下鲜红的清威军旗在随风飘扬,旗上朱雀标志依旧十分显眼。
皇帝在距军营半里地处停了圣驾,命同行者全部下车整顿,说要步行到清威军营地。
御史中丞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被顾青颜剜了一眼,吓得赶忙低头,把话又咽进肚子里。
“顾……顾大人……为……为什么啊?”御史中丞陈子桑怯生生地问,脸上写满疑惑。
“你是怎么考进御史台?而且还做到御史中丞的?”
顾青颜瞟都没瞟他一眼,但语气满满的嘲讽,看着很欠打。
饶是陈子桑再知顾青颜一贯如此,脸上此时也挂不住。可刚刚这位毒舌的顾大人确确实实是帮了他一个大忙,甚至可以说救他一命。
“下官知错,多谢大人”陈子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在其他下属面前虽然不是多有威严,但至少不会这么没底气啊,怎么说也是当年甲子榜第十五的好名次分到御史中丞的职位的呀,怎么到了顾大人面前就变得底气不足呢。
“不必谢,日后犯错别连累御史台就行。”顾青颜低头整理衣袖,还是一眼没看陈子桑。
“嗯,我知道了”陈子桑点点头,继续走,心想:陛下这是要把清威军送上风口浪尖吗?出郊相迎二十里,到了军营前还下车步行,要惹得多少人眼红。
可清威军主帅裴栀也不傻,带着副将军师一干人骑着马出营来接了。
“臣裴栀携清威军各营主将前来迎接陛下!”裴栀翻身下马,俯首单膝跪在皇帝身前,一身流光银甲在冬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少年意气风发在一女子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绝对是满楼红袖招的风流人物。
皇帝笑吟吟摆手道:“起来吧,地上初雪还未化呢。”
裴栀一干人等这才起身,然后与朝臣们互相见礼。
皇帝面容和善,慈爱的目光包裹住眼前两月未见的外甥女,上前拉住她的手往自己的手炉上盖,说道:“天气这么冷,不在营地烧好火堆等着舅舅,反倒自己带着众将士跑出来做什么?”
裴栀嘿嘿一笑,将手抽回来,呵了口气在掌间搓了搓。“这不是太想念舅舅了吗,本想着去城门口接舅舅的,可舅舅也想臣,拉着朝臣们就来了。”
皇帝拍了一把裴栀冻红的手,白了她一眼说:“手冰凉凉的,还抽走,手炉烫着你啦?”
“没有没有,正是因为臣的手凉才抽走的,怕冷着舅舅。再说了,臣的盔甲带着寒气呢,不好靠舅舅太近。”裴栀说完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皇帝哼了一声,将手炉塞到裴栀怀里,转身登上车撵,撩开帘门进去前开口道:“外头冷,赶紧进营吧。朝臣们要成冰棍了。”
内监一挥手,侍从们掀开车帘,其他人赶忙钻进各自马车,确实,陛下再和裴主帅聊下去,他们就真成冰棍了,尤其是顾大人,本就身体不好,搞不好就是要风寒感冒的。
裴栀一干人也翻身上马,和裴茉的马车并排行在御驾之后,徐徐向营地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