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子!”
一只年长的袋貂从信架上爬来,他用尾巴勾住装着信封的包,从中挑了几件正准备交给埃米修斯。然而他看着这小伙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和他搭了话。
“你怎么了?难得看你消沉的。”
“哦……塔托米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我真是没脸见兽了!”
“哈?你这小孩子家能有什么难事?给叔说说。”
“唉!真是太糟了!我犯了个天大的错误!我真是愧为智兽!”
“怎么了?怎么了?”一只鸸鹋走来,他卸下清空的邮包,想让塔托米补些信件,不想却撞上了这事。“我们的小家伙,小家伙!你和喜欢的姑娘告白被拒绝了?”
“不!波本!比那糟多了!”说着埃米修斯再次沮丧起来,尾巴无力的耷拉着,眼泪不自觉地渗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两兽面面相觑,他们心软下来,耐心安慰着他。
“孩子,究竟怎么了?别在心里憋着,说出来会好点。”
“就是就是,说出来,我们能帮你!”
埃米修斯微微啜泣起来,他很感激这两位长辈,但也很担心。“我怕……你们听过之后……会讨厌我……”
“不会的,孩子,我们永远是你的靠肩。”
“我们是好哥们!好哥们!”
“我……我……”
埃米修斯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胸口闷着一口气,心跳的飞快,少许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始叙事情的经过。
“我在自己的秘密巢穴藏了骨头,我很喜欢那些骨头,但是我居然……我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把最好的朋友的毛偷偷藏起来,绑在那些骨头上磨牙……”
“哦……”两兽这下明白发生什么了。
“今天,我在啃那些骨头的时候,被她撞见了……哦天哪,我居然对朋友做出了这种事,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我有病,我就是个变态!”
“哈哈哈哈。”鸸鹋信使发出了呼噜噜的笑声,他觉得这只小胡狼真是可爱极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袋貂分拣员也微微地笑了,但他还是出言制止了波本:“嘿波本,这是你的信,不把这些派完不许下班!”
“好好!天呐,这比平时还多还多!”
“快去!”
“好好!”鸸鹋背起包,用喙挠了挠埃米修斯的脖颈,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小家伙,不是什么大事,塔托米有经验,他会告诉你的!”
目送着波本离开,塔托米从信架上下来,他卷起尾巴,坐到了埃米修斯的面前。
“塔托米先生,你想笑就笑吧,我真的是只糟糕的野兽。”听到波本的笑声,埃米修斯真想变成老鼠打洞钻进去。
“什么?不,我怎么会笑你呢?波本那家伙不是在笑你……好吧,他是在笑你,但那绝对不是嘲笑,他没有恶意的,相信我!”
“是吗……”埃米修斯不信。
“不管他了,孩子,我要告诉你,你没有任何问题,你只是到年纪了,这是你们肉食兽正常的生理反应。”
“什么?”
“对,没错,传说从年在给万兽延展寿命的时候,根据我们的种族特性,设定了许多不同的阶段。
“对于植食兽来说,我们有被捕食的遗留本能,因此有着旺盛的繁育能力。相比于肉食兽,我们很早就已经开始性发育了。
“相对的,作为肉食兽,你们的捕食本能会更早显现,你现在正是捕食欲旺盛的年纪呢,有那种食幻想是很正常的。
“不论是食幻想还是性幻想,虽然稍微有点难以启齿,但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埃米修斯瞪大了眼睛,他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这让他的心里好受许多,甚至好到怀疑。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植食兽谁还被肉食兽追过咬过了?你肯定知道街角那家面包店的蜜獾吧。”
“知道,迪丽斯阿姨可好了,她总是很温柔,也很关心我,而且她做的蜂蜜面包最好吃了!”
“对,就是她,我没跟你说过,我的这两根指头,就是她年轻时候咬掉的。”说着袋貂抬起自己的腿,埃米修斯看到那缺了指头的后爪,心里有些发毛。
“什么?迪丽斯阿姨?”埃米修斯不敢相信,要说蜜獾迪丽斯,那可是附近出了名的贤淑女士,她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治愈心灵的笑容,简直就是幸福的化身。
“吼吼,她年轻时可是名副其实的麻烦女孩儿,调皮又强壮,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把蜂蜜涂到别的兽身上。”
“可是这个……发生了什么?”埃米修斯看向袋貂的后爪。
“啊……那是一年暑假,她跑出城去,到了稍远些的村子里,也就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她发现了一只蜜鴷,于是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可是当她来到蜂巢旁的时候,她看到了我。
“那里是我家每年都留的蜂巢洞,我当时刚结束采割,正准备回家。听到蜜鴷的叽叽声,我一回头,就看见草丛里蹲伏着的蜜獾。
“我被吓了一跳,仰倒在地,她倒是无所谓,径直走了过来,还毫不客气地……拿了几块蜂蜜,还专挑蜂蛹肥满的那种。”
“难以想象。”埃米修斯听的入迷,暂时忘却了现实。
“在那之后我们一起玩了一会儿,说是玩,其实就是她追着我跑。我踩到了地上滴落的蜂蜜,脚爪的不适使我减慢了速度,就在这时,她本能地张开了嘴,扑咬过来。”
“啊……”
“你也猜到了,我避之不及,伸出去的腿正好落在了她的口中。年轻肉食兽,对自己的力量没有什么清楚的认知,毕竟她以前和其他肉食兽玩耍的时候没有很多顾虑。她只是轻轻咬了一口,我的两根脚趾就已经断了。
“我大叫起来,疼痛冲击大脑,浑身恐惧地发抖,迪丽斯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她看到躺在地上哀嚎的我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嘴巴里随着甜味传来了血腥味,她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我想我能理解迪丽斯阿姨的感觉……”
“哈哈,她调皮归调皮,但从未想过伤害其他兽,那是她第一次尝到生血腥味,而且是从新朋友的身上咬下来的,她当场就呕吐起来,连一眼都不敢看我,一边哭一边叫着逃跑了。
“那时候她叫的比我还大声嘞!
“假期结束后,我回到了学校,很巧的是,我们在学校里遇到了。”
“真的?”
“可不是嘛,她就比我大一级,我们的教室也就是上下层而已。也许我们以前也遇到过,只是在那件事之后,我们才注意到对方。”
“后来呢?迪丽斯阿姨……是怎么和您相处的?”
“嗯……我们后来还是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塔托米思考片刻,摸了摸小胡狼的头说,“只是这部分……你去问问迪丽斯吧,我不太好说。”
“啊?”
“好啦,孩子,这是你今天的酬劳,你要顺路买面包回去的对吧?去找她聊聊吧。”
“可是我今天什么都没干啊?”
“我让波本把你的那份也送掉了。”
“这……”
“安心拿上吧!就当是叔给你的零花钱。”
“好吧,谢谢塔托米先生!”
从邮局出来的埃米修斯向着喷泉广场的方向走去,由于今天没有送信,所以时间还早,他经过两个路口之后,在街角进入了一家面包店。
“哎呀?欢迎光临,亲爱的。今天这么早啊?是不是塔利给你放假了?”
“是的呃……那个……迪丽斯阿姨,我想问您点事情……”
“哦!没问题,亲爱的,你大声说没关系,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看到小胡狼似乎有什么麻烦,母蜜獾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是这样的迪丽斯阿姨,我最近……有了食幻想……而且今天被朋友撞见了……”
“哦!”迪丽斯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向着后厨喊道,“梅露可!你先看会儿店,我等会儿就回来!”
“是!”
迪丽斯领着埃米修斯来到店铺后面的一个房间内,这里放着一整套实木家具,生活设施齐备,窗外的阳光足够照亮每一个角落,雅致又恬静,而且完全听不到街上的声音,非常适合谈话。
蜜獾坐到了靠里的板凳上,邀请胡狼少年一同坐下。
“和阿姨讲讲,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我最好的朋友看到我正在啃骨头,而且……我在那骨头上绑着她的毛……”直到现在,埃米修斯已经稍稍平静下来,但从口中说出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困难。
“啊……是那只小斑鹿对吧?赛法琉斯?”
“对……”
“你肯定很喜欢她吧?”
“呃……对……没错!我喜欢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哈!那是当然了,不然你是不会用她的毛满足欲望的。”
“啊……”被直接戳穿的埃米修斯羞愧地低下头,“您不觉得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吗?”
“不,亲爱的!你是个好孩子,你没有袭击自己的朋友,而只是用了一些毛,你甚至会因此感到不安,说真的,你已经比绝大多数的肉食兽做的都要好了。也比我好多了……”
“迪丽斯阿姨?”
“唉,说起来,我当年可是一带恶霸,那些食用的饲兽根本没办法满足我,我喜欢把蜂蜜涂到其他兽的身上,然后肆无忌惮的用他们宣泄着自己的捕食欲。当我咬到其他兽身上,尝到甜甜的蜂蜜时,我开心坏了,我就这样不断满足自己的征服欲,满足于自己的胜利。
“直到……”
迪丽斯陷入了回忆里,她突然反应过来。
“啊!原来如此,塔利一定给你讲过那些旧事了吧?那个卷尾巴呆子……他是怎么说我的?”
“呃……他说您是个麻烦女孩儿。”
“哈!那他嘴可真甜!那么,亲爱的,你想问些什么呢?”
“我听说在那件事之后,您和塔托米先生在学校见了面,在那之后您是如何与他相处的呢?”
“啊……那家伙。
“记得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我以前一直和肉食兽玩,我们的身体更强壮,所以我从没想过自己的牙齿会伤害到其他兽。我洗了无数次嘴,但是那股血腥味始终挥之不去。我害怕极了,特别是当我意识到自己以前一直在做这样危险的事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怪物,于是我经常闭门不出,避免见到其他兽。
“可是开学之后,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再次见到塔利。
“我不敢上前,却无法将我的注意力转移开来,我想征求他的原谅,又害怕他的拒绝。我知道被咬掉的指头没有办法再长出来,他不原谅我也是当然的,但我就是想把这个结果推后,越迟越好。甚至抱着侥幸心理,要是他不说我也不说,这件事会不会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我也很清楚,那些都是骗自己的借口。于是在做足了心理准备后,一天放学时,我把他拦住,带他去了林场里一个僻静的角落。
“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我当时大哭了一场。我非常郑重地向塔利道了歉,可他没有接受我的道歉。那时候我有点着急了,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最后,我甚至想咬掉自己的两根指头作赔罪,塔利赶忙制止了我。
“原来他一直把当时的事情看作是一场意外,知道我并非故意导致这样的事故,所以不想接受我的道歉,他真的很体贴,不希望我一直因此消沉。
“我们那时聊了很多,他是一只好兽,好到和他在一起时,我能将那可怕的回忆与焦虑的心情抛之脑后,单纯享受一场友善的关系。我想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是朋友了。
“最后,在我日复一日的烦闹之下,他还是接受了我的道歉,可我听到他同样郑重的原谅之后,我突然明白了,我们的关系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虽然到现在,我仍然觉得那件事的过错在我,每每想到,我还是心存愧疚。虽然塔利依旧咬定那只是一场意外。但我们早就不再谈论这事了,我们依旧是好朋友。
“直到大学之前,我们还会玩捕食游戏,有时候他也会当猎手,他总是拿嘴巴顶撞我的腹部,闹的我忍不住大笑。”
埃米修斯听完迪丽斯阿姨的讲述,脑中不断浮现出与赛法琉斯的美好回忆,又不自觉地幻想着与她重新和好的情景。这使他心中再次燃起希望,只不过现在他还缺少一点点勇气。
“顺带一提,这家伙的哭声可难听了,当时把塔托米吵的直捂耳朵。”一只兽悄无声息地加入到了二者的谈话中,她就像幽灵一样出现了。
“梅露可!”迪丽斯有些埋怨地叫住了她。
“哈哈,这有什么,你真该瞧瞧自己的表情,有机会再聊起这些事,你心里肯定乐着呢。”
“有这么明显吗……嘿嘿,那你也不要揭我短啊。你来做什么?”
“来给我们的小可爱准备礼物啊。”
说着,独眼的狞猫女士将四个包装好的纸袋交给了埃米修斯。
“这两个里面装着你平时买的面包和牛奶。这个里面装着苏芹小塔,涂了新鲜的野蜂蜜,算是送你的,和父母弟妹分着吃吧。这个里面装着一些果干曲奇,是下个月才会上货的新品,也是送你的,可以和那个斑鹿小姑娘一起尝尝。”
漂亮的助攻!梅露可!
迪丽斯不住地在心中夸赞这只能干的狞猫。
“埃米修斯,你还记得学校里教过,第四次世界大战的起因是什么吗?”
“啊,迪丽斯阿姨,我……记不太清了。”埃米修斯如实地回答。
“肉食兽与植食兽相互隔阂,所有的矛盾一分为二,越积越多,最终在一场席卷世界的饥荒中爆发。”梅露可说道。
“没错,埃米修斯,我们是幸运的。瞧,我们不缺面包与牛奶,和平殿下为我们打造了一片乐土,使肉食兽与植食兽能生活在一起,我们相互尊重,成为朋友,情同手足。
“出生在这里的你和赛法琉斯也一定会和好的。可不论如何,一定要和她谈谈,如果不去沟通,那什么矛盾都没法解决了。”
“我想……我明白了!谢谢迪丽斯阿姨!也谢谢你,梅露可女士!”
……
两兽把小胡狼送到门口,与他挥手道别,目送他消失在了下一个路口。
“真是出乎意料,这一代的肉食兽孩子居然能把食欲控制得这么好。”梅露可率先打开了话题。
“是啊,当年的我们可真是野兽,对吧?‘魑虎将军’?”
“哼!魑虎将军现在命令你去准备肖恩大叔的外卖!”狞猫早已摆不出那副高调冷酷的姿态了,但她还是配合迪丽斯打了个玩笑。
“是!将军!”迪丽斯也开玩笑似的敬了礼。“说真的,你果然应该去当指挥官。”
“得了吧,军事学院出来的哪只兽会去当军士?”
“比如被和平殿下亲自授勋的优秀毕业生?”迪丽斯骄傲地介绍道。
“又比如因谋杀未遂而被关押的危险分子?”而梅露可这样补充道。
“还说这事啊,我这不是没死嘛,还得谢谢你口下留情呢!来,给你,外卖打包好了。快去快回哦!”
“……好,我出发了!”
时间真的会冲淡一切,到头来其实没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生死大事居然也会变成欢谈的玩笑。梅露可看着这只獾,不由得感叹:
傻瓜才会去当军士呢!
我还有面包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