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宁二年腊月初七,朔风凛冽,铅云低垂,白清兰与陌风踏入宁州浮玉山时,天地已莽莽一片。
白清兰莲步轻移,与陌风缓缓走过浮玉山。
待行至一处庭院外时,她黛眉微蹙,朱唇轻启,轻声吩咐陌风,“你回我屋子里歇一会吧。”
陌风颔首领命,转身离去,脚步隐隐带着几分恭谨与利落。
白清兰孤身一人,踱步来到杨安辰的屋前。
她眼神中透着几分忐忑与期许,伸出芊芊玉手,指尖轻点般轻叩房门,那“笃笃”之声,似撞在她的心头,清脆中带着几分紧张。
不消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袭白裘、身姿挺拔的杨安辰站在门前。
那白裘在雪色映衬下,愈发显得洁净无瑕,恰似他一贯温润如玉的气质。
白清兰一见杨安辰,仿若在外漂泊的孤舟终于寻到港湾,眼眶瞬间红透,泪水夺眶而出。
她美目含泪,盈盈水光中满是委屈与眷恋,似一只受伤的小兽,猛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杨安辰,将头埋入他的怀中,娇躯微微颤抖,泣不成声,呜咽声在这寂静的雪天里,显得格外悲切。
杨安辰见到女儿,本是满心喜悦,脸上的笑容也洋溢开来。
可看到白清兰这般伤心模样,笑容瞬间冻结,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慌与失措。
他心中思绪纷乱,猜不透女儿在外究竟遭遇何事。
但见她哭得如此凄惨,料想她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受了极大的打击。
杨安辰伸出宽厚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清兰的后背,好似抚平她心中的伤痛,轻声安慰道:“兰儿乖,莫要再哭了。爹爹在这呢,天塌下来有爹爹顶着,别怕,别怕啊……”
午时一刻,厨房那黝黑的烟囱上,袅袅炊烟,悠悠升起,直上云霄。
杨安辰端着食盘,步履沉稳地走来。食盘是温润的赤石所制,其上摆放着两菜一汤,色泽鲜亮,香气扑鼻;还有一盘造型精致的糕点,繁花似的形状栩栩如生,上面还点缀着晶莹的糖霜;以及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粥上漂浮着颗颗饱满的红豆、红枣,如点点红宝石,煞是好看。
杨安辰正行至半路,只见一道黑影自房顶上如飞燕掠下,身姿飘逸轻盈。
眨眼间,梵彧已立在杨安辰身侧,与他并肩同行。
梵彧长眉微蹙,眼底满是醋意,嘴角微微下撇,阴阳怪气地说道:“唉~现如今,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怕是远不及你这宝贝女儿喽。”
杨安辰一听这话,眉头瞬间蹙起,心中窝着一团火,没好气地说道:“梵彧,你若没事干,就赶紧离去。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吓到我的清兰了。”
梵彧听了这话,心中酸意更盛,宛如一坛打翻的陈醋,可还是无奈妥协道:“是是是,我这便走。”
话刚说完,他便像一道疾风,眨眼间消失在杨安辰的视线中。
里屋中,杨安辰与白清兰相对坐在矮几前。
矮几上摆满了杨安辰亲手烹制的美味佳肴,菜香弥漫,弥漫着浓浓的父女温情。
杨安辰伸出玉手,拿起一个精致的空碗,动作熟练的为白清兰盛了一碗腊八粥,端到她面前放好,目光满是疼爱。
白清兰拿起调羹,舀起一勺粥放入口中,微微咀嚼,味道很甜,倒是合了她的口味。
杨安辰眼神关切,柔声问道:“清兰,究竟发生何事了?你一回来便哭得如此伤心,可是外面有人欺负你了?”
白清兰脑海中闪过虞酒卿之死的画面,心中一阵刺痛,眉头紧蹙,轻咬下唇,似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是默默埋头吃饭,筷子在碗中扒拉着,米饭却似难以入口。
杨安辰见白清兰神色黯然,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心中虽满是疑虑,但也不再多问,只是轻声说道:“无妨,清兰若不想说,爹爹便等你。待你愿意说时,爹爹随时聆听。”
说罢,他从盘中拿起一块花型糕点,递到白清兰面前,脸上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快尝尝,这可是你最爱吃的。”
以往白清兰伤心哭泣时,杨安辰总会精心做这糕点来哄她,随口便说:“嘴甜了,心也就甜了。”
白清兰接过糕点,樱唇轻抿一口,软糯香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入口即化,熟悉的味道瞬间弥漫于舌尖。
白清兰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眼神闪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爹爹,我有件事本不想瞒你,但我又怕告诉你后,你听了会不要我……”她欲言又止,贝齿轻咬下唇,眼神中满是纠结与犹豫,绞着衣角的手指也微微泛白。
但她深知,找到亲生父亲这件事,如鲠在喉,不得不说,因为杨安辰是她在这世间最亲之人,她不愿心怀谎言面对他。
杨安辰眸光柔和,声调温柔地说道:“傻丫头,和爹爹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清兰,你可是我女儿,这世间,哪有爹爹不要女儿的?”
听了这话,白清兰踌躇半晌,才嗫嚅着说道:“爹爹,我……我找到亲生父亲了。”话一出口,她神色慌张,急忙补充:“但您放心,我不认他的。我此生只有爹爹和父亲这两个亲人,其他的,我一概不认。宁州浮玉山和白府才是我的家。”
杨安辰听闻此消息,心中陡然一沉,似有千斤重担压下,那滋味,宛如满心期待的宝盒,打开后却空无一物。
可看到女儿如此慌乱且努力解释之态,他又深知,清兰永远是他的女儿。
他见白清兰紧张得小脸煞白,为缓解她心中的恐慌,便故作平静,朗然笑道:“哈哈哈哈!你这傻丫头,不过是找到了亲生父亲而已,瞧把你紧张的,好像我马上就要把你扫地出门似的。”
白清兰见杨安辰毫无怒意,目光中满是困惑,她愣愣问道:“爹爹,您不生气吗?”
杨安辰微微一笑,豁达地说道:“这有何可气?你若认我这个爹爹,那我便是你永远的依靠;你若……”不认我,我也不会怪你。
话未说完,白清兰急忙打断,眼中满是急切与惶恐,“认的,爹爹!我此生唯有您这一个爹爹。您与父亲将我养大,父亲教我武功,您教我读书识字,这份恩情,我生生世世都不敢忘。爹爹,这辈子,你都不能抛弃我……”
杨安辰脸上浮现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轻声说道:“好好好,爹爹知道啦!我的女儿这么贴心,爹爹就算想抛弃也舍不得啊!”
杨安辰说着转而神色认真,问道:“对了,你的亲生父亲是何人啊?竟那般狠心,将刚出生的你抛弃,不管不顾?”
白清兰放下碗筷,眼神低垂,面露自卑,声音几不可闻,“我爹……他是魔教中人。”
说罢,她头低至尘埃,脸上写满紧张。
毕竟正邪不两立,她害怕杨安辰听后会责怪于她。
杨安辰为缓和气氛,故作气愤道:“难怪你在襁褓时他就把你抛弃了,原来是魔教中人。这魔教中人还真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能扔。清兰,告诉我你父亲是谁?我非得去斥责他一番不可!”
白清兰见杨安辰不在意自己亲生父亲的身份,心中才稍安,她低声说道:“其实,父亲他并非不爱我,抛弃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的父亲是魔教教主——华宸。其实他……”抛弃我时,自己也很痛苦。
杨安辰听闻“华宸”二字,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颤,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塌陷下来。
他脸色瞬间煞白,双眼死死盯着白清兰,一字一顿郑重问道:“白清兰,你再说一遍,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白清兰不知发生何事,一脸天真,再次答道:“华宸!”
话音刚落,便见杨安辰怒目圆睁,气得瞬间将面前矮几掀翻。
“轰”的一声巨响,饭菜七零八落洒了一地,汤汁溅到白墙上。
白清兰此生头一回见杨安辰发这么大的火,他被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她惊恐万分,从蒲团上起身,“扑通”一声跪在杨安辰面前,泪如泉涌,急切问道:“爹爹……怎么了?可是清兰说错话了?”
杨安辰怒声打断,声若雷霆,“闭嘴,谁是你爹?”
这声嘶吼,如炸雷在白清兰耳边炸开,吓的令她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泪眼朦胧,哭诉道:“爹爹,您怎么了呀?是不是女儿做错何事惹您生气了?您莫气坏了身子……”
说话间,白清兰嘴唇颤抖如风中落叶,满脸惶恐。
杨安辰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强压怒火,一字一顿道:“白清兰你听好了,我爹姓杨乃玄天门掌门——杨丹!”
杨丹!!!
这名字似夺命的银针,直直刺入白清兰的心房,让她瞬间呆若木鸡。
谁不知道,建兴十九年,玄天门掌门杨丹率门下弟子奔赴魔教与华宸对战,这场恶战持续三日两夜,惊天动地,世人皆知。
刹那间,白清兰如梦初醒,惊愕、震撼、恐惧皆聚于双眸。
白清兰神情恍惚,她有些不可置信,“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但白清兰知道,事已发生,就算白清兰再怎么不信都已无用。
毕竟,事实摆在那里。
回过神来的白清兰心急如焚,她急忙解释,“爹爹,建兴十九年我尚未出生,此事我毫不知情,绝非我所为。爹爹,我可以与华宸恩断义绝,了断所有关系,但求您莫要抛弃我,我不能失去您啊……”说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她对着杨安辰拼命磕头,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爹爹,我求求您,不要赶我走!我知您生气,您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不要女儿好不好……”
白清兰泣不成声,那哭声,如杜鹃啼血,哭的撕心裂肺。
杨安辰虽怒火中天,但看到女儿这般凄惨模样时仍旧心如刀割,他满是心疼与绝望。
他突然想到,白清兰乃是白秋泽抱回的,依照白秋泽那聪明的头脑,他又岂会不知白清兰的身世?
“呵哈哈哈哈哈!”杨安辰仰头狂笑,笑声癫狂,三分苦涩、五分自嘲、两分绝望交织其中。
白秋泽,你这卑鄙小人,你骗我骗得好苦!
为何要将仇人之女扔给我抚养?
如此狠心,究竟为何?
杨安辰越想越怒,悲从中来,他对着白清兰声嘶力竭怒吼,“你给我滚,滚啊!”
白清兰微微抬头,眼神空洞,心已如死灰。
她本欲再解释,却被杨安辰连拉带拽地推搡着。
杨安辰铁了心般,不顾她的挣扎与哀求,将她无情的推出房门。
“砰”的一声,房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屋内的温暖与屋外的冰冷。
白清兰踉跄着刚离开,梵彧便如鬼魅般翻窗而入,立在杨安辰面前。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洁白帕子,递到杨安辰面前。
杨安辰顺手接过,梵彧面无表情道:“安辰,我去杀了白清兰,为师傅报仇…额…”
话未说完,杨安辰猛地扬起手掌,“啪”的一声,狠狠扇在梵彧脸上。
梵彧的脸瞬间泛起一片红芒,整个人踉跄后退几步。
尽管杨安辰一时难以接受白清兰与华宸的关系,但白清兰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这份亲情,早已深入骨髓,无法割舍。
他红着双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警告梵彧,“梵彧,不论清兰的亲生父亲是谁,她永远都是我杨安辰的女儿!你若敢动她分毫,我杨安辰在此立誓,哪怕拼上这条性命,也定与你不死不休!”
梵彧满脸苦涩,辩解道:“可她是仇人之女!”
杨安辰怒目圆睁,厉声说道:“梵彧,你记住,是我耗尽心血,将白清兰养育十八载,亲手将她拉扯长大。这份父女情分,绝无更改。她虽为华宸之女,但不知者无罪,上一辈的恩怨,又何必殃及后辈?我告诉你,白清兰永远是我女儿。我既做了她的父亲,便会护她一生周全,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
梵彧眉头紧皱,反驳道:“可你刚才不还将她赶出房门?”
杨安辰深吸一口气,平息怒火,“我是恨她,但我再恨他,也是她爹爹,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这其中,包括你!”
皑皑白雪倾洒而下,将这浮玉山裹得严严实实,上下俱蒙一白。
漫天飞雪中跪了一人,那人一袭白衣,因身材瘦小修长,又因没有大氅御寒,所以他在雪中冻的瑟瑟发抖,模样却是楚楚可怜。
她是白清兰,此刻正跪在杨安辰屋门前,满目悲切,跪求她的原谅。
一旁的陌风心疼自家主子,他特意给自己穿了一件大氅,还撑着伞,跪在白清兰面前,一手撑伞给白清兰抵挡风雪,一手将白清兰揽入自己的大氅里。
白清兰伸出双手将陌风猛地推开,陌风一个酿跄跌倒在地,白清兰对着大门声嘶力竭的呐喊,那声音在风雪中凄厉回荡,“爹爹,我错了!我知道,你无法接受我是仇人之女,可出生不是我能选的。爹爹,不知者无罪!我求求你,求你原谅我,爹,求你了!!!”
白清兰嗓音都喊嘶哑了,她哭的撕心裂肺,而陌风却心痛如绞,看着白清兰那痛不欲生的样子,他一颗心好像被扔进了油锅一样,疼得几近破碎。
陌风脸上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他对着白清兰连劝带哄,声音满是温柔与焦急,“清兰,公子只是一时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就好了。清兰,你别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好不好?”
陌风说着,将伞放在一侧,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白清兰身上。
还没披好,白清兰便站起身来,大氅从他肩上滑落,她逆着风雪,急忙跑到杨安辰的屋门前,她敲打大门,声泪俱下,“爹爹,我错了!你开开门好不好?只要你能消气你杀了我都行啊!”白雪落了她满头满身,可她却好似感觉不到冷一般,白清兰哽咽道:“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给的,我还给你,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听不到屋中人的回答,白清兰害怕自己被杨安辰抛弃,她哭的几近崩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清兰靠在房门前,双肩剧烈耸动,宛如一个失去亲人、无依无靠的稚子,哭得肝肠寸断,唇瓣颤动。
凄厉悲凉的哭声犹如夜莺泣血,她哽咽不已,哭声悲恸凄厉,如孤雁哀鸣。
可哭着哭着,面前的一切场景,白清兰看着却有些模不清了。她伸出手去抚摸门框,陌风发现了她的异常,赶忙上前问候道:“清兰,你怎么了?”
白清兰声泪俱下,“我,我的眼睛!”
陌风蹲在白清兰身侧,一把将他揽入怀中,陌风轻声问道:“眼睛怎么了?”
白清兰伸出手,抚摸目前的陌风,她的目光看向陌风,却发现面前的陌风也是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比影子还模糊的有的人影。
白清兰第一反应,难不成自己哭瞎了双眼?
陌风看着白清兰这不说话,只一个劲用手紧握他衣服的模样,全身瑟瑟发抖,心里也是异常慌张。
而房内的杨安辰,此刻正靠在门后,双手死死拽着胸口的衣襟,以此来掩饰内心的剧痛。
为了不让门外之人听到自己的哭泣声,他死死咬着唇瓣,直至唇瓣被咬破,艳红的鲜血汩汩流出,他也一声不吭。
只见他满面泪痕,眼神中满是绝望与痛苦。他在心中悲呼,为什么?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为什么我一手养大的女儿会是仇人之女啊?
杨安辰心中绝望痛苦,他双腿渐渐瘫软,后背靠着木门,滑倒在地。
门外哭声渐渐消失,只有风雪呼啸。
就在杨安辰以为白清兰走了时,只听门外陌风一声惊呼,“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杨安辰以为白清兰做了傻事,心慌意乱的他赶忙将门打开,“清兰!”
开门之后,只见白清兰晕倒在陌风怀中,陌风紧紧拥抱着她。
杨安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才走到陌风身侧,他一脸严肃道:“将她带回房间去吧,我去给她请大夫。”
陌风看了看怀中脸色苍白如纸的白清兰,轻轻点了点头,抱着她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之中。
屋内,袅袅檀香幽幽燃起,在房中蔓延开来,丝丝缕缕,萦绕不去。
锦榻之上,白清兰面色略显苍白,似一朵经霜的花,而身上裹着厚实的被褥。
大夫身着一袭青衫,神色凝重,缓缓走上前,伸出枯瘦的手,搭上白清兰的手腕,闭目凝神,细细诊脉。
大夫起身之际,杨安辰早已急不可耐,他双眉紧蹙,目光中满是焦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急切问道:“大夫,我女儿究竟如何了?”其声颤抖,尽显关切之情。
大夫面色平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温声说道:“公子别急,令爱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加之悲伤过度,故而晕倒。在下开两副方子,服用三日,定能药到病除。只是往后一月,饮食需清淡,切记,不可受冷受凉。”
杨安辰闻言,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长舒一口气道:“好,大夫,那就烦请您开方子吧。”
其语气诚恳,满是感激。
杨安辰刚语毕时,陌风补充道:“大夫,给她看看眼睛吧!她方才说,她的眼睛不舒服。”
大夫闻言,又用手轻轻剥开白清兰的眼皮,仔细观察后,才收回手。他再次给白清兰把脉,片刻后,才解释道:“公子,令爱的眼睛是因伤心过度,情绪激动而导致模糊不清,以后少让她流泪,伤心,不然时间长了,说不定会失明。”
杨安辰轻叹,“好,谢谢大夫!”
大夫缓缓走到椅子前,稳稳坐下,提起狼毫,饱蘸浓墨,笔锋在宣纸上肆意游走,洋洋洒洒,不过片刻,药方便已写就。
那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杨安辰接过药方后,便恭恭敬敬地将大夫送出了房门。
待杨安辰返回屋内时,陌风突然双膝跪地,“扑通”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响亮。
他昂首挺胸,目光坚定,郑重说道:“公子,属下知道,主子和您之间有仇怨,可建兴十九年时,主子还未出生啊!就算杨前辈和魔教教主有仇怨,您也不该把这仇怨算到后一代的身后,而且,主子的亲人不多了,您若不要她,她就真的没有家了。公子,她对您的孝心天地可鉴,她是真的把您当爹当长辈去尊敬,为此,她都可以把命给您。所以,您就原谅她吧?若您要罚他,属下,愿代主受过!”
说罢,他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杨安辰神色平静,目光深邃,仿若能看穿陌风的内心,轻声问道:“你可是爱上了清兰?”
陌风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便恢复坚定,诚实地答道:“是!”
杨安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好!陌风,你若真爱她,便要好好待她。我要你发誓,此生绝不负她,不背叛她。即便你们之间有我与她这般的仇怨,也不许伤害她分毫。哪怕她先背叛你,你也不能抛弃她。否则,天诛地灭,不得好死,死后亦不得超生。”
杨安辰其言辞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似重锤般敲在陌风的心上。
杨安辰此举,实则是想考验陌风对白清兰的爱究竟有多深,能为她做到何种程度。
他看着陌风一脸茫然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问道:“你敢发誓吗?”
陌风虽生性凉薄,但心中唯独装着白清兰。在这世间,白清兰便是他的全部。为了她,他甘愿舍弃一切。
陌风毫不犹豫地单手举向天空,眼神中满是虔诚,郑重起誓,“我以陌风和容璟之名起誓,此生定当永远爱着白清兰。无论她是否会辜负我,无论我们之间有何深仇大恨,我都会永远爱她、护她。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亦不得超生。”
其声音洪亮,响彻屋宇。
杨安辰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说道:“陌风,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将她交给你了。往后,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陌风微微颔首,眼神坚定,“公子放心!我会的。只是,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公子,所以,你原谅清兰吧,这样,即便以后我走了,这世间,还能多一个爱她的人。”
杨安辰微微叹息,说道:“我曾听秋泽说过,天雪山生长着一种名为百解的草药,可解世间百毒。你为何不去一试?”
陌风摇头,神色黯然,“属下很早就和月辰去过,百解可解这世间千千万万的毒,唯独解不了冰蚕毒。”
陌风话语中充满遗憾,语毕时,眸中尽是失落,心中亦是不甘与绝望。
因为这该死的冰蚕毒夺取了他的生命后,往后他的清兰受到欺负和委屈时,又该怎么办呢?
杨安辰一脸惋惜,长叹一声,“自白府被屠,缓解冰蚕毒的解药也毁于大火,如今我手中亦无解药。一切皆是命数。罢了,你把凌云霄留下,去给清兰抓药煎药吧。”
陌风转头看了一眼榻上安静沉睡的白清兰,心中满是不舍。但他也知道,杨安辰刀子嘴豆腐心,他是最爱白清兰的,所以定不会伤她害她。
杨安辰是故意支开陌风,想与白清兰独处的。
陌风理解一个做父亲的不易,便站起身,双手捧着凌云霄,恭恭敬敬递给杨安辰后才转身退下。
天色渐暗,屋内愈发昏暗。杨安辰起身,走到桌前,点燃蜡烛。微弱的烛光摇曳,照亮了屋内的一角。
杨安辰坐在榻边,借着烛光,凝视着白清兰恬静的睡颜,思绪飘回到往昔。
那时,白清兰第一次被白秋泽抱回来时,如白白胖胖的小团子般可爱。
她睡醒后,看到杨安辰,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春日暖阳,温暖了杨安辰的心。
因为白鸿泽对白秋泽托孤时,杨安辰不在,所以,当白秋泽把孩子带回白府时,杨安辰曾问白秋泽,“这是谁家的孩子?”
白秋泽答道:“大哥在路上捡的孩子,大哥还给她取名叫清兰。”
自那以后,杨安辰和白秋泽便将白清兰视如己出。杨安辰将她当作老天爷赐予自己的恩赐,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才华传授给她,盼着她能茁壮成长。
在杨安辰的悉心教导下,白清兰自信聪明、正直机灵。
杨安辰对她寄予厚望,也以她为荣。
然而,命运弄人,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竟是他仇人的女儿。
这让他如何不恨?
可恨又有何用?
他心中始终放不下这个宝贝女儿。
杨安辰长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白清兰在榻上微微转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杨安辰时,眼中顿时亮起希望的光芒。
她以为杨安辰原谅了自己,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急切地唤道:“爹爹,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杨安辰神色冷漠,声音冰冷,“我并未原谅你。白清兰,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父女情分。明日午时,用过午饭,你便离开这里,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白清兰闻言,如遭雷击,原本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心中满是失落与痛苦。
她哽咽着说道:“爹爹,你不要清兰了,那清兰以后该何去何从?清兰以后没有家了!”
杨安辰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拿起凌云霄,横在自己的脖颈上。白清兰见状,心生恐惧,她惊恐地尖叫一声,“爹爹!”
杨安辰语气愈发冷冽,“我当初就该在秋泽死后随他而去,如此,今日便不会这般痛苦。白清兰,你若明日午时不走,我便用凌云霄自刎,死在你面前。但你若与我断绝关系,日后不再找我,我可以答应你,往后余生,好好活着。”
白清兰泣不成声,一个劲地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您先把剑放下!我明日午时就走,真的会走。您别想不开,是我有罪,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不该被父亲抱回来让您扶养……”她哭得声嘶力竭,话语断断续续。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哽咽道:“我不该因为信任您就把我的生身父亲是谁告诉您,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该杀的人应该是我,是我该死……”
白清兰的话如利刃般刺痛了杨安辰的心,他痛苦地怒吼一声,“闭嘴!”
而后将剑扔给白清兰,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他步伐匆匆,似要逃离这无尽的痛苦。
出了房门,只见梵彧早已等候在门口。
梵彧见杨安辰怒气冲冲又满脸泪痕的模样,关切地问道:“既无法原谅白清兰,又割舍不下她,安辰,你这又是何苦呢?”
杨安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他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这时,陌风端着汤药从他身边经过,微微颔首,“公子!”
杨安辰从袖中掏出一袋钱,塞进陌风的袖中,说道:“我赶清兰走,是想给彼此一些时间。此事太过突然,我心中痛苦不堪。或许一年之后,我能放下此事,便会接受清兰了。这袋钱是我攒下的,你拿着,日后清兰的吃穿用度都需钱财。你要替我照顾好她,且不许说这钱是我给的。”
陌风心中明白,杨安辰依旧深爱着白清兰。他沉声答道:“好,属下明白了。”
杨安辰说罢,转身离去,梵彧紧随其后。
陌风走进屋内,只见白清兰仍在抽噎不止。
他急忙走到榻边,将药碗放在桌子上,而后坐到榻旁,心疼地将白清兰拥入怀中,轻声哄劝道:“清兰别哭,即便公子不爱你,还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可好?”
白清兰紧紧抱住陌风,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哭得愈发大声。陌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予她温暖的安慰。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白清兰终于止住了哭泣,静静地躺在陌风的怀里。陌风一手搂着她的身子,一手运起内力,端起一旁的药碗。瞬间,汤药变得温热起来。
陌风轻声细语地哄道:“清兰,大夫说你得了风寒,需喝药才能痊愈。这是我为你煎的药,喝两口可好?”
白清兰自幼便讨厌喝药,她皱起眉头,耍起小性子,“苦,不想喝!”
陌风耐心地哄着:“那可不行,不喝药,风寒难以痊愈。”
白清兰在陌风身上蹭了蹭,陌风笑着附身在白清兰耳边,亲昵道:“主子,今日喝了这药,属下便让主子为所欲为,不管什么姿势,属下今晚都依着主子。可好?”
白清兰闻言不悦,“怎么?我不喝这药,你就敢违抗我的命令了?”
陌风有些委屈,他声音低沉,“怎么会?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
白清兰坐起身子,她从陌风手中接过药碗后,直接一口气将碗中那黑乎乎的药全部灌入了腹中。
药味浓郁刺鼻,苦的白清兰又落下了两行清泪。
陌风从白清兰手里接过碗后放在一旁的桌上,他连忙道了句,“我今日准备了饴糖,我去给你拿…唔…”
陌风话音刚落,就被白清兰吻上了唇瓣,白清兰伏在陌风耳边,暧昧道:“饴糖就不要了,要你就够了。”
白清兰话音刚落,便又吻住了陌风的唇瓣。
床榻上的帘子缓缓落下,两人在榻上翻云覆雨,直到后半夜,屋外大雪纷飞时,两人才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