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祥阁秋日冷寂,阁中花木山石的摆放排布细细品来,倒有些遗世独立的意味。
白筠若端坐外院,目光扫视一周后,听得阵阵脚步声从外向内而来。
须臾,一名身着小厮服饰的年轻男子在白筠若面前站定,后半跪行礼:“公子。”
来人正是潜藏在城主府中的飞信使——白尔。
“起身回话”
白筠若让人站起来,问:“城主府何时多上这些侍卫的?”
白尔站在白筠若身侧俯首回答:“一年前。”
像他们这些驻派进府苑的飞信使,主要职责是监察,一般上面没有让汇报情况的话,他们是不主动向上递交信息的,但主子一旦询问府中基本信息要随时都能答上话来。
一年前……
白筠若沉思着,左手纤细白皙的指尖在石桌上无意识轻点,目光定在一旁休憩的纯白狸奴上。
倒和寅客小时候挺像!
“什么人在负责管束他们?”继续问道。
“一个城主从贫民窟领回来的男子,年岁二十上下,名叫梁夕川”
贫民窟?梁夕川?
白筠若收回视线,眉头微蹙,白玮德为何会去贫民窟,又为何会带一个从不相识的人回来?
“此人现在可在府上?”
“应当不在,属下听巡查侍卫说,梁大人这两天休沐了”
白筠若微微扬眉,有意思,这是巧合?还是那人故意要避开自己?
“你见过他吗?此人有何能处,能让白城主亲自去贫民窟找人?”
“见过”白尔思考片刻回答:“他身手很好,即便断了一臂属下也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此外,他像是在行军队伍里待过,对于排兵布阵那套也极为娴熟,白城护城队日常的演习训练也是他在教习。”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内院里响起白昭微和白湘君的说话声。
“以后在此人面前谨慎些”白筠若嘱咐后向人微仰了下头,白义会意,行礼后轻声快步退出了常祥阁。
白昭微带着憔悴的白湘君很快走过来,见人还坐在原地后松了口气。
大哥自小不喜麻烦别人更不喜被人麻烦,他生怕人就这样走了。
“湘君,快谢大哥”白昭微将躲在后面的小姑娘拉到身前。
鹅黄长裙的小姑娘一直低着头,被人拉到前面后向白筠若那儿飞速撇了一眼,也不知看没看清人便囫囵吞枣道:“谢谢大哥!”声音软糯,一听便是个娇俏的女儿家。
白筠若微微颔首‘嗯’了声,算应下了这声谢。
“这次多亏大哥”白昭微道,后抬手将白筠若请离了距白湘君稍远的地方,犹豫片刻后道:“父亲说妹妹入宫一事牵扯到朝廷对白城的看法,如今丞相近臣江侍读还在城中,我们此番行事可否稳妥?”
白筠若摇头:“让湘君入宫未必是国君的意思”
以他之见,一个女人可左右不了凤邑国君的看法,若他对谁起疑,绝对以雷霆手段出兵镇压,哪儿会容许往他身边送人。
白昭微一愣:“江侍读接风宴那日我因事没参加,后来便不得见面机会,是父亲私下召我说的此事”醒过神来气愤道:“如你所言,莫不是他…”白筠若打断了他的话:“此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再管。”
白昭微狠狠呼了口气,拳头紧攥,他早该清楚父亲的为人。
“今日天色已晚,早些回去休息罢”白筠若拍了拍白昭微的肩膀安抚道。
——
兰园的西北角坐落着一个偏僻又窄小的院子,因常年无人居住,更加显得阴森荒芜,从外面透过木门缝隙向里看,简直像个众鬼环伺的鬼屋。
白筠若提着一盏从小厮那儿拿来的灯笼,悠悠走在荒无人烟的凄清小道上。
纸糊的灯笼里,昏黄的烛光明明灭灭,摇曳的火影投射在石子路上,宛若囚禁无间地狱的冤魂,挣扎着想要得到重生。
随着夜风摇摆的的长草枝叶应时响起‘窸窣’之声,为整体的诡谲画面再添一份可怖。
银线勾勒祥云纹的白色长靴逐着火影,停在了颜色早已斑驳的木门前。
白筠若抬起左手颠了两下,隆起宽大袖袍,推开了离园的大门。
几乎是在开门的同时,徐邑从小路尽头现出身形朝离园这处奔来。
见白筠若已停下进院的动作,徐邑又加速狂奔几步,在人身边站定后喘着粗气道:“城主那边有异动,公子走后他便召集了大批侍卫!”
白筠若闻言倒也不意外:“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言语平淡,不见丝毫紧迫慌张。
两相对比之下,倒显得徐邑有些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味。
总归已经通知了主子,徐邑也算完成任务,得到交代后隐入夜色。
进了离园内,白筠若也没点亮路上石烛,径自去了曾经的卧房。
雕花大门后,一间仅有张木床木桌的房间映入眸底,白筠若环视一圈跨过门槛进了屋子。
似曾相识,却又回忆不起当年的具体样貌,想来那时的屋子也和现在一样,孤独萧索。
将唯一的光源安置在木桌上,白筠若走到他已经睡不下的小木床上坐下。
接下来,便是等了。
既然白城主如此迫切的想要除掉他,那他就要让人看看,这样做所要承受的后果和代价。
丑时
万籁俱寂,早已熄灭烛火的房间里,白筠若耳尖微动,霎时睁开闭着的双眸,轻声站起身。
离园外,大批侍卫呈半圆状,缓步向院内移动包抄,即使在这样一大批人行动的夜里,也能清晰听见秋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待已围至卧房所在的东院,一个明显是领头的人无声抬起攥拳的左手,侍卫们立时停下动作,蹲下隐蔽。
领头人又是接连两个手势,再起身时身后仅跟了四人。
五人动作急速,或翻或疾走皆是无声,待走到雕花大门时,动作不再轻柔,一脚踹开大门,迅速提刀进屋。
空荡的房间,除了木床木桌和那盏熄灭的灯笼外,再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