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虬原是通幽国的一名江湖侠客,后因年岁渐长隐退江湖。
迦兰竹苑是他决定隐居迦兰山时自行差人修建,小院不大,坐落在半山腰上,那时考虑到身边带着的两个小徒弟,所以特地辟出了三间卧房。
不过,后来因为白昭微受不了深山里的生活自己跑了,所以他的那间屋子就闲置了下来。
此时正好,为昏迷的云祈腾出了一间屋子。
白筠若抱着人走到空卧房门口,侧身将门顶开,因常年未动,开门的瞬间灰尘飞扬。
被呛得打了几个喷嚏,白筠若皱眉愣在原地。
原来因这是昭微的房间,他不好擅自进入,倒没成想积攒了如此多灰尘蛛网。
皱眉稍站远了几步,犹豫半晌,抱着云祈回了自己房间。
和白昭微的房间不同,他虽离家一年房间却依旧整洁,想来师父时常给他洒扫,才没让他屋子落得进不去人的地步。
将用锦被包裹的姑娘安置在榻上,他再次走向那间满是灰尘的空屋子。
白筠若做事一向细致,先从房梁的蛛网入手,每角每处都仔细清扫擦拭,人来回穿梭在院中水井和卧房间,不知来回了多少趟,原本蛛网密布的旧房焕然一新。
收拾妥帖后,他回到自己房间准备将人抱过去,推门见师父正坐在塌边的矮凳上。
紫虬在药房耽搁了会儿,也是方才坐下,听见声音回身看去,见白筠若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由露出抹笑,他这徒弟向来整洁端方,可是很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收拾完了?”
“嗯”白筠若回答道。
紫虬点了点头,打开药箱:“此行如何?”
白筠若拍了拍沾灰的衣角,向师父身边行了几步,正色道:“弟子去时已晚,听京都百姓道,丞相府没留活口,倒是飞信使那边传来消息,当年相府有一嬷嬷带着丞相的嫡孙女儿逃了出去,后来被逼至凤凰江,坠江而亡,死不见尸。”
紫虬蹙眉,停下了手里动作:“坠江?此事可有蹊跷?”
“当初那帮追兵皆是镇国将军的亲兵,他们那边无从查起”白筠若道。
“但弟子查得,当年镇国将军以边关战事吃紧为由,并未返回京都汇报,直接从凤凰江出发去了边关,路上曾斩杀一名身居副将的逃兵,而那逃兵,恰是当今凤邑丞相的远房侄子”
“依弟子之见,镇国将军在行军路上擅杀一名官至副将的将领,其中必有隐情”
紫虬半晌没有说话,在白筠若第二次出声轻唤时才醒神,叹息一声道:“云丞相与镇国将军有师生情分,若说起了恻隐之心,也不无可能。”
“师生情分?”白筠若略显诧异道,后深思出声:“如此说来,岂不是他带兵杀了自己老师一家?”他此前并未了解到凤邑的前丞相和镇国将军还有这层关系。
“凤邑国君疑心病重,又行事狠辣,怕镇国公府也牵扯进云丞相一案,遂遣镇国将军灭云氏满门,一为试探镇国公府是否涉及其中,二为震慑朝堂那些抱团结党之人”紫虬沉声解释。
白筠若了然,暗叹:“镇国将军倒是忠君,只可惜了云丞相,桃李满天下,最后却被学生屠了满门,着实令人唏嘘!”
紫虬听罢,凄凉一笑。
当今世人谁不这样慨叹,开国重臣、三朝元老、门生遍及离原大陆,最后却落得如此,可悲!可叹!
见师父疲惫扶额,白筠若想要开口宽慰:“师父…”话音刚起便被止住:“皆是旧事,不提也罢。”
“如今或知云氏尚留一脉,你且拿着我的印信交予飞信使找镇国将军核实此事,探查更多线索,若属实,定要尽快找到云氏中人。
凤邑与通幽战事渐平,镇国将军不日将班师回京,我们能查到的他人也定能嗅到风声!”
“弟子知晓”
谈完正事,紫虬看着一脸灰尘的白筠若道:“这里为师先照看着,你去清洗一下。”
白筠若躬身应下,退了出去。
竹屋内,紫虬掀开将云祈包裹严实的被褥,好笑地摇摇头,他那徒弟怕不是个傻的,将人姑娘包成这样,受伤没事也要被捂出毛病。
被褥在床上摊开时,带掉了云祈挂在腰间的荷包,荷包落地,露出来一把精致匕首。
紫虬俯身捡起想将匕首放回去,却在荷包里看见了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物件。
那是他曾亲手雕刻赠给好友的信物!
细致观察好久,确认是自己赠出的无误后,紫虬看向床上那姑娘,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兴奋起来。
若是东西是这姑娘自己的,那便真是得了上天庇佑,才会这样巧,让她在迦兰山撞上了自家徒弟!
压下激动的心情,将荷包妥帖的放置在云祈枕边,紫虬开始下针诊治。
眼下不易慌张,一切都得等人醒了再说。
白筠若沐浴后过来见师父已经开始收针,走近道:“已传令飞信使,他们即刻出发,最快七日便会有消息。”
紫虬本想将刚才所见说出,但觉飞信使既已出发,多份保障也有必要,于是只点了点头,话题转向云祈:“这姑娘是个命大的!”说着将拔出的银针在火上消毒后放回针袋:“外伤好治,但内里亏损严重,需要慢慢调理,我开了个方子,你去药房抓了药给这姑娘煎上”。
白筠若点头接下药方,又听师父嘱咐:“你待会儿来时将那祛疤膏也拿来,小姑娘都爱美,会用得到的”他心下了然,捏着方子出了门。
云祈左侧胳膊上的伤口需要处理,紫虬也没再多耽搁,准备好热水剪刀后,动作利落的将她胳膊上的布条剪开,拿起帕子一点点擦拭掉周围晕开的污血。
爪痕很深,最严重处已经见骨,刚还被捂那么长时间,虽已止血,但软肉向外翻起,看着就让人心惊。
紫虬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半大的小姑娘,实在能忍。
待白筠若端着煎好的汤药再回自己卧房时已没了师父的踪影,他将汤药放在桌上,见云祈胳膊处最严重的伤口已被师父处理过,不由松了口气。
他自称医者,却连如此简单的包扎伤口都恐于去做,空读数年医书,到头来,不仅医不了别人,也医不了自己!
屋外秋风吹过,透过半开的窗柩撩起白筠若尚显湿漉的发丝,他醒了醒神,端坐矮凳上开始给榻上的姑娘喂药。
因人昏迷着,喂药的过程甚是缓慢,一碗汤药见底,屋外也早已弦月高挂。
白筠若拿开垫在云祈颈侧被汤药打湿的帕子,看着有些窄的坐榻思索良久,还是将掀开的锦被又盖回云祈身上,俯身将人抱起去了旁边打扫干净的竹屋。
漆黑的夜晚,只余那被云遮盖着仅剩一半的月色,仅此一半就照亮了整个竹屋。
安置完云祈,白筠若略显疲惫地回了自己的卧房。
床榻上并没有被褥,他离开的时候,将自己贴身常用的都收进了衣橱里,师父也从不会动他的东西,屋里的一切都还是一年前的样子。
从衣橱中抱出一床被褥,还好,并不太脏,只是有些发潮,可先将就一下,待午时放院子晒晒太阳应会好些。
心中打定主意的白筠若在铺好的床榻上躺下,合衣入眠。
秋天的夜透着凉意,躺在院里的白虎微微将脑袋缩缩,依旧睡得很香,还发出憨憨地呼吸声。
竹屋就这样远离世俗地坐落在半山腰上,静谧和谐,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