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仪如今,倒是真切看明白了
这北疆军权,无论自己愿不愿意,都要留在自己手里了
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跪在殿内的顾家小子
澹台仪上次在这样的场合,还是十二年前,身旁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自己记忆里热闹鲜活,温柔的故人们,全部魂归大地,只留下自己一个人了
尤其是看到季珩月的一眼,澹台仪不会认错,这就是绾芸的女儿
她比绾芸更加大胆,更加冷静
坦白讲,澹台仪想过,找到澹台娴之后,自己要如何逼问,为什么一定要私奔
一定要拿下那烫手山芋穷奇玉佩
一定要拿下穷奇骏
绾芸究竟在担忧些什么,自己已经不是当年孤城一战那个无能为力的澹台仪
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了
想着想着,澹台仪低下头笑了笑
伸出手,取下腰间悬挂的玉佩,解下手边缠在手腕上的那一截红绳,亲手替季珩月带上那玉佩
“怕吗?”
季珩月的眼神空远而宁静
看到侍女在一旁拿着焦尾琴侯着了,季珩月起身
哪怕身量纤细,却也有几分傲骨
“将军,行至此处,不战何为?我若是真怕了,我就不会出手救下顾家小世子了”
澹台仪听见那声将军,思绪一下恍惚
想起那年,自己偷跑去参军,绾芸立在马下,对着自己笑嘻嘻的那句
“大将军,你可要快点回来”
澹台仪除了那些无法寄托的,那些对于故人的怀念外
第一次,看到了这个小姑娘身上的聪慧,心狠,坚定
这样的,放在以前在自己手下,势必要升个百夫长
季珩月缓步走上高台,不过几个时辰,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台下,拓拔熙坐在下首,心里坠坠
自己和这位“半路出家”的未婚妻
当真是一点默契没有
虽然知道,有玉枝叔和师娘在,小姑娘必定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是顾明轩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死在了这么关键的时候
顾明轩是顾宥嘉的表叔,无儿无女,就这么死在了战场上
沈昀带回来,只有一封被截住的信
季珩月不紧不慢的开始
就在这千钧一发一刻,一直跪着的顾宥嘉先动了
这么多年的兄弟,他拓拔熙放火,他顾宥嘉就是第一个递出去火把的
只需一个眼神,拓拔熙就知道,衍知这是要干什么?
学着那些文官死谏吗?
拓拔琨坐在上首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场婚约闹剧,没注意
拓拔熙上去
直接了当的抢过顾宥嘉手上的匕首
跪在了顾宥嘉身边
也就是那一刻,季珩月把自己学来的那首归来和刚听到的贤士曲结合
弹出了第一个小节
琴声清越,意外和这样不伦不类的讨巧之法
合上了当年,拓拔琨与季照萤初见时,那首季家女弹出来的那首《破阵曲》
“呵,”拓拔琨挥了挥手,打断了这首曲子
把手边的杯子狠狠扔下去
“怎么?明赫,这是带着你这位小未婚妻,破谁的阵?”
说罢,把那封折子扔下去
纸片哗啦啦的散开
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全部是朝中各位大臣罗列出的顾家罪状
不止顾家,许家,旬家,都有牵连
旬家早已经放弃中原兵权,徐家坐镇一方,澹台家孤城一战一代青年才俊全部战死
究竟是何人做局,要把所有人扯下水
一时间,旬家,澹台仪,还有一旁围观的季知许都跪下
“如今,你是铁了心?”
拓拔熙没有犹豫,直挺挺起身
还是和当年一样,同样的金菊宴,同样的人
拓拔熙把匕首横架在脖颈上
一字一句的陈情
“父皇,若是四境之内,顾家,旬家,徐家,都要谋反,这江山,早就一塌糊涂了”
“顾家全部人,都埋在了北疆,就凭这这些子虚乌有的证据,就要定下顾家死罪?”
“天理昭昭......”
拓拔琨听完气不打一出来,这傻小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拓拔琨冷笑一声,走到拓拔熙面前
“为了他,就连你母妃生辰你也要大闹一场?”
“是”
“拓拔明赫,是我太惯着你了?”
拓拔熙直挺挺看向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的开口
“你不配提我娘”
“你为了你的私心,鼎鼎有名的女将军,一把枪耍的虎虎生风。当了你四四方方墙里没有自由的金丝雀。”
沈昀本来在一旁听着,赶忙出声提醒
可是拓拔熙却是自顾自说下去
“你为了你的名声,逼着娘喝了绝嗣药,逼着小舅舅自断一腿,如今,又为了你的名声,还要逼死顾宥嘉”
说着说着大笑起来
“钟老将军教我学武。这山川湖海,我看了,这民生百态,我也见了,那些因战争而殒命的将士们,牺牲后甚至连一捧白菊都不能有。战场上不会盛开花,将士们连完整的哀悼也没有”
“北疆人人镐素,家家户户挂白,你可曾见过,慈安寺里,季家那累累牌位?”
拓拔熙说着说着,眼泪混着脖颈处溢出的鲜血往下流
一片片晕染在华服之下
顾宥嘉连忙打断拓拔熙大逆不道的言论
“陛下,顾家就是有千错万错,衍知愿意一人承担,只求陛下,能够放我顾家女眷一马”
拓拔熙喃喃自语
“娘,你没看过的风景我替你看过了.....”
沈昀自然是知道一切来龙去脉,甚至还是当年贵妃入宫前仅有的少数的知情人
甚至这位澹台家小姐的身世,自己也是知道个七七八八的
季珩月微微低头,抱着焦尾琴回到长乐殿内
从拓拔熙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鹅蛋型的小脸,垂下的睫毛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
一身海棠花的衣服,配上自己从淑妃娘娘嫁妆里拿出来的,那一副头面
失血的空洞感里,拓拔熙只能看到那样张扬的颜色
还有那种笃定的气度,那双极其富有神秘感的眼睛
就像她乌发中的海棠,
季珩月这个小姑娘,拓拔熙趁着她跪在长乐殿前偷偷评价过
面冷心冷的小疯子一个
若是再给她做衣服,和该是那些蓝色的。紫色的衣裳穿着好看
可是这身烟粉色的海棠,确实耀眼